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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九十四 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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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峥撫摸她頭發,恨聲說:“他裴玉清不是揚言終身不娶嗎,往後朝堂五十年,低頭不見擡頭見。他如果敢娶……”

楊觀音忙叫道:“哥!”

楊峥笑了笑:“那哥就再打他一頓。”

***

夏日倏忽,轉眼入了秋。裴蘭橋就如此與楊家交惡,他也不争辯,見了便繞路,從不多說一句。個中由頭,李寒卻一句話都沒撬出來,隻道私事,與國事無幹。

那就無所謂了。李寒就這麼撂了挑子由他去。

八月初十休沐,裴蘭橋被李寒喊了去,沒去他那一畝三分地,叫他直接往兩儀殿來。

裴蘭橋人到時,李寒正席地而坐,身旁一堆或長或短的竹篾,雜草般長着。另有一些五顔六色的彩紙,各色顔料,被糊得歪七扭八的小輪子,并一小罐熬好的魚膠。

他在做風筝。

裴蘭橋問道:“給殿下的?”

李寒晾着一隻被染得花花綠綠的手,将風筝一立,問:“還成吧。”

一名小内侍上前擺茶,邊笑道:“廢了十個了。陛下給殿下新做的風筝沒飛起來,大相見了,當場誇下海口,要替殿下做出天下第一的風筝來。這不,殿下天天盼大相的風筝呢。”

裴蘭橋上前一看,見翅骨上各垂兩條青色紙條,果然寫着“天下第一”四個大字。

李寒雖做得歪七扭八,自己倒挺滿意,說:“一會放放試試。”又對裴蘭橋道:“玉清吃茶,好茶。”

裴蘭橋笑問道:“不是桃葉?”

李寒正色道:“禦賜。”

裴蘭橋便端起盞子,喝了一口便皺眉。

“陛下好海飲,單煮梨葉,敗火。”李寒把風筝竹架子底下一沓書稿遞給他,“你瞧瞧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裴蘭橋隻看了第一條,登時擡頭去瞧李寒。見李寒點了點頭,他才匆匆翻了一遍,愣道:“新法之事非同小可,大相何時開始籌劃的?”

“約莫從禦史台獄出來之後,”李寒誠懇道,“你再加點。”

裴蘭橋猶問:“你想好了?陛下那邊呢?”

李寒不接茬,直接道:“不加我直接上呈了啊。”

裴蘭橋靜靜看他一會,将茶盞一撂,當即攘袖提筆,直接跪地寫起來。

李寒笑了一聲,将早備好的硯台紙箋給他抱來,道:“我替玉清研墨。”

“罷了,”裴蘭橋也不看他,“大相還是紮風筝吧。真按您這速度,估計新法都問世了,殿下的風筝還上不了天呢。”

李寒一想,還真是。二人便不再言語,各做各的活計。

直至日頭西斜,裴蘭橋才停筆收卷。李寒那邊的新進程是糊壞了翅子,要重頭做第十二個風筝。不過他有點好,什麼事都不氣餒。壞一個便做第二個,壞一百個便做第一百零一個。如今中場休息,便浣了手,看裴蘭橋新加的條目。

裴蘭橋也席地坐下,問:“能行嗎?”

“玉清,”李寒忽地叫他,“你知道家師當年變法十載,為什麼還是以失敗告終嗎?”

他沉聲道:“站在天上,顧忌太多。”

“法令向下頒布,解釋卻在各層官吏手中。百姓不了解,等于舊法仍未被打破,改得再好,依舊沒什麼用。”李寒道,“還有一點,就是有很多百姓不識字。所以這次,我想在各個州縣立碑石,将新法銘刻其上,派專門官吏誦讀普及,逐條逐字地解釋。第一塊,就在長安承天門。”

裴蘭橋沉默片刻,道:“下官聽聞,大相當年是因選士一事,與青公起的龃龉。”

“我能理解老師。”李寒眯了眯眼,“當年世族擁兵自重,西塞垂危,竟以發兵作為改革取士的籌碼。拿西塞萬萬百姓的命換哪。”

他深吸一口氣:“從前大梁隻以九品中正制取士,家師變法,雖未廢此制,但并行科舉。世族的确受到了不小的沖擊。為救西塞,家師不得已作了退讓,廢科舉,隻留九品中正一家獨大。但玉清,士子們肯嗎?寒窗苦讀十載,一夕化作泡影。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從今往後,富貴的,子子孫孫青雲直上;貧賤的,世世代代爛在泥裡。”

李寒長歎一聲:“我知道老師的苦衷,但選士不能退讓。言官是百姓的口齒,士人是國家的良心。什麼都可以當籌碼,良心不可以。一個國家的良心爛了,百姓就會對它失去希望。農民不再種地,将士不再戰鬥,權貴軋着他們的屍骨過去,還會覺得硌了車輪,往他們血裡唾一口。如此以往,何國不亡?”

他們正論到此處,門前簾子一打,蕭恒快步近來,臉色不怎麼好,卻先問:“你們議到哪裡了?”

裴蘭橋對他一揖,道:“正到取士一節。”

蕭恒也從他們跟前盤膝坐下,拿起李寒糊壞的一對輪軸,道:“說說吧。”

裴蘭橋道:“取士再分三科,農科、商科、工科,應試者可口述,由兩名謄記官整理為文稿;開女試,男女共同應策……”

蕭恒打斷道:“還是為女子專設一科吧。”

裴蘭橋笑道:“陛下,誰說女子不如男。”

蕭恒搖搖頭,“非也。隻是當今女子讀書者太少,和男人的确有所差距。如果男女同策、同題競争,這才是不公平。這樣一來,女人難以出頭,女試隻成了一個堂皇借口。”

李寒似有所思,接道:“那就不如先單開女試,替女子撕開一個口子。女人能讀書做官,她們家中自然也會支持。等到女子讀書成為天下大勢,再男女同科也不遲。”

蕭恒颔首,道:“天下本就不公,我們倘若一上來就強求公正,那才是真的不公正。”

李寒贊歎道:“陛下,真有你的。”又轉臉看裴蘭橋,說:“玉清怎麼愣了。”

裴蘭橋哦了一聲,笑道:“臣是想,得逢陛下,三生有幸。”

蕭恒這時本當說笑揭過,如今卻隻搖了搖手。李寒瞧他一進來便似有心事,當下這神情卻像做了決定,便問道:“陛下前來……是有事商議?”

蕭恒撚了撚手指沾的顔料,說:“渡白,京城和阿玠還是要托付你一段時間。”

“齊帝親征,集結五十萬大軍,已至我西塞邊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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