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善篡立後,裴公刺暴,蘇公起兵,晁太宰,你在哪裡?你早已改換門庭,去做秦善一人之下的秦地丞相了。”秦灼不為所動,他烏發披散,素衣單薄,傍着燭火盈盈含笑,“太宰琵琶别抱,今日卻向我昭示貞操。果真是古有節婦,今有晁郎。”
晁舜臣深深望他一眼,伏地再拜道:“臣無可辯白。”
……
陳子元見他許久不語,試探問道:“真要拿着這個去拜會呂氏?”
秦灼還是把名帖遞回去,“先去小秦淮。”
***
永安坊,小秦淮朱樓高立,吹徹絲竹聲。
脂粉氣和歡笑浮動,男男女女濃妝豔抹,容光相疊。陳子元受不得這般濃烈的香料,皺着鼻子揮了揮手,低聲問道:“哥,真是這兒?”
秦灼視線微擡,點了點頭。
陳子元随他看去,瞧見二樓立有一條長櫃,滿櫃各色燈籠。
既然秦灼肯定,他便安下心來,又問:“再怎麼辦?”總不能幹杵在這裡。
“找個位子,”秦灼說,“吃飯。”
專門來妓館吃飯是門本事。鸨母滿面堆笑,殷勤問道:“郎君要點點兒什麼?”
秦灼從案邊坐定,也微笑問:“都有些什麼?”
“喲,那可多了,但凡您開口,咱們這裡就沒找不出來的小娘小子。”鸨母見如數家珍,“瞧郎君這通身氣派,想必瞧不上庸脂俗粉。咱們有專工樂律詩書的小娘,箜篌琵琶無一不精,歌舞也是上乘。若您喜歡小倌,也盡管可着挑。”
“這樣,”秦灼點頭,說,“兩碗陽春面,兩碗燒酒,再切三兩牛肉。”
鸨母微微一愣,照常理本該發作,卻不知怎的眼光一轉,反而笑道:“就來。”
陳子元不解其意,秦灼也不多說。飯菜上來,兩人還真當是下館子,全都吃了精光。秦灼喝盡最後一口酒,問:“吃好了?”
陳子元還是摸不着頭腦,點頭應了一聲。
“錢。”秦灼将碗放在案上。
陳子元滿面疑惑,“不是一上來就付了麼?”
秦灼屈起二指敲了敲桌案。
陳子元恍然大悟,從腰帶内側摸出一枚青銅錢,陽面朝上,镂刻四簇金色火焰。
南秦光明錢。
秦灼将錢合在空酒碗裡,輕聲道:“你坐着,我再添碗酒。”
櫃前倚着個翠衣女人,顔色極好,見秦灼持碗向此處,便輕輕打扇,徐徐将眼波傳遞過來。
秦灼神色不變,臉上仍帶着笑,說:“打一兩太陽酒。”
他此話一出,女人手中扇子一停,笑意卻改也未改,輕聲問:“客從哪裡來?”
秦灼笑道:“從扶桑巷來。我兄弟眼睛不好,勞煩添盞紅蠟燭。”
扶桑乃日出之處,以此暗指南秦,“紅燭”則是北地燈山頭領的稱呼。如此二三句,實是接頭暗語。
女人也笑道:“可巧,紅蠟燭斷了貨,我先給郎君添盞燈來。”
“紅燭”不在,次一等的燈山相見,可否?
“也好,”秦灼問,“貴地現在有燈?”
女人道:“就在樓上,我引您上去。”
***
燈影重重,人影紛亂。
女人裙裾輕曳,步伐很輕,秦灼隻瞧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他兵器隐在靴中,不好時時在手。陳子元緊跟在他身後,左手虎口隐約蹭着刀柄。
女人從一間雅舍前停步,欠身道:“正是此處。”
秦灼道聲辛苦,輕輕推開房門。
正是推門的這一瞬,秦灼聽見極輕的“刺啦”一聲。
像有什麼被竹刺射破了。
陳子元反手掩上門,握緊手中刀。
室中布置清雅,茶香幽幽,裡頭設一道屏風遮蔽,隐約見一人背身坐在其後。他二人腳步聲響起,那人卻一動不動。
秦灼按了按手,陳子元便拔刀出鞘。秦灼放輕腳步,提高聲音道:“請見閣下。”
那人一聲不吭。
秦灼貓下腰,緩緩拔出右手劍。
正是此時,刺啦一響裹挾快風,向二人方向迅疾投來。陳子元早有防備,轉手提刀而斬。隻聞啪嗒一聲,一支飛刀墜在地上,斷作兩半。
他出刀同時,秦灼已奪步沖過屏風。
屏風後有一張桌案,擺着兩隻空茶盞,一旁茶已煮好。
案邊,那人歪坐在憑幾中。約莫有四十左右,方臉短須,圓睜雙眼,嘴巴微張。
他頸上破一個血口。
地上,落着一支一模一樣的飛刀。
“媽的,”秦灼遽然變色,“中計了!”
如此變故始料未及,二人不做停留,當即掩門就走。正下了一半樓梯,突然聽一個聲音高叫道:“來人啊,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