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東西掉落。
阮道生說:“幹淨。”
秦灼挂着一絲笑,輕輕出了口氣。
他重新穿好衣衫,阮道生也繼續往下搜身。二人諸多交鋒,在外看來僅止于此,一個瞬間,相視一眼。獨曹青檀撐着刀鞘從旁站着,好像剛從這邊收回目光。
不多時,範汝晖也帶人從樓上下來。他向樓下衛卒看過去,阮道生便上前抱拳,說:“沒有問題。”
範汝晖目光有些陰郁,從秦灼二人面上刮過。
秦灼将頭落得更低。
旅帥杜宇見狀,上前低聲耳語:“要不要押回去嚴加審訊?”
範汝晖不置可否,盯着秦灼沉沉看了片刻,又将他那兩雙寶劍掂在手裡,誇贊道:“家夥不錯。”
秦灼謙卑道:“将軍謬贊。”
範汝晖揚手将劍抛還給他,說:“不是他們。拉回去白占地方,放了。”
杜宇道:“可這二人行迹鬼祟……”
“兇手伺在窗外,用飛刀殺人,門窗上有破損。”範汝晖掉頭道,“廢什麼話?通知京兆府接活。”
***
等與京兆府交接完畢,金吾衛便上馬歸隊。雪停了大半日,這會竟又下起來,地上已積了半尺深。
杜宇取來鬥篷遞給範汝晖,邊問:“咱們要不要去緝拿兇犯?”
範汝晖說:“按章程,得京兆尹正式立案,請下調令,我們才能依令而行。”
杜宇說:“可事急從權……”
“捉到了是事急從權,溜了就是大罪一件,”範汝晖看着他,“想争功,先掂量掂量自己什麼本事。”
“将軍說的是。”杜宇忍不住問,“但将軍真信這二人隻是尋常嫖客?卑職聽上去的兄弟說,在場有兩支飛刀,一支殺了人,一支斷在門前。若真無人出入這間閣子,斷掉的那根又作什麼解釋?”
範汝晖認镫上馬,邊挽辔邊說:“我像個傻的嗎?”
杜宇忙道:“卑職不敢。”
“長安水深,魚龍混雜,但凡沒鬧到面上,别上趕着找鞋濕。”
範汝晖不再多說,整隊歸崗,見曹青檀牽馬出去,笑問:“怎麼,還趕去打酒?”
曹青檀尚未應聲,杜宇已冷聲笑道:“在值飲酒——曹司階,不合規矩吧?”
範汝晖坐在馬上,靴子輕輕打了杜宇一下,沒說什麼,撥馬回去了。杜宇也不好多說,也翻上馬背跟着走了。
阮道生沒有問,立在曹青檀身側,隻說:“雪大了,我陪師父吧。”
曹青檀目光近似打量,這才嗤笑一聲:“瞧不起老跛子,怕我路上摔了?”
阮道生恭敬說:“哪裡,天氣忒冷,也想跟師父讨口酒吃。”
他說着把缰繩遞過去。曹青檀看了他一會,也接在手裡,不要人扶,一條好腿先踩上馬镫,憑借臂力翻上馬背。這一會阮道生也翻身上馬,他身材瞧着瘦弱,動作卻輕盈靈活。
曹青檀從他站過的雪地處瞥過一眼,沒再說話,一振缰繩喝馬而行。阮道生并不忤于他的疏遠态度,也不遠不近跟在身後去了。
***
金吾衛歸隊路上,杜宇道:“将軍何必如此敬着曹青檀,他往年再風光,如今人老腿廢,早不頂用了。”
“杜兒,”範汝晖叫他,“公私不分,頭等大忌。”
杜宇點頭應是。
範汝晖倒無不豫,“他曹青檀當年隻收梅道然不收你,掉了你的面子。梅子如今和你同為旅帥,你心底還是不服氣。你覺得叫我帶着,是委屈你?”
杜宇忙道:“卑職豈敢。”
“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梅道然是個有本事的,為友和為敵哪個值過,自己掂量。”範汝晖有些唏噓,“曹青檀一世英名……”
一口氣戛然而止。範汝晖再歎一聲,振動缰繩,沒再說下去。
***
金吾衛一撤,客人忙攬衣拾履,争相出了小秦淮。趁着局面混亂,秦灼二人也跟随人群匆匆出門。
天色大變,剛才還日頭高升,如今又灰沉下來,落雪紛紛。兩人在小巷中走,秦灼将那封書信從懷中取出,說:“隻怕小秦淮出了奸細,不能再明着露面了。先賃間屋子做落腳,我給你瞧瞧傷。安置好了,同我去拜會呂郎。”
陳子元這才發覺右臂傷口再度綻開,也顧不上,隻說:“雖說小秦淮有蹊跷,但那女子還是替咱們遮掩過去了。”
秦灼道:“那是她聽了死因、見了死狀,知道不是你我出手。但我們前腳進去,接頭人後腳就死了,還想把我們直接滅口,怎麼都不是事出無由。”
陳子元也有些後怕,“今日也是萬幸,叫金吾衛搜出這書信可是大麻煩。”
“不是萬幸,”秦灼眼神複雜,擡手摸了摸頸項,似乎那涼意猶在,“那位叫阮道生的,你也認識。”
他看向陳子元,“他有一口環首刀,三尺長。”
陳子元大驚失色,“可他的樣貌……”
“别說現在,隻怕那夜也是戴了張假臉。出手毒辣,易容精妙,年紀雖輕,卻是個人物。”秦灼目光暗了下去,“先是身負重傷,後又鬥殺群狼,饒是這般,還能解決四條性命。下山比我們晚,安頓卻比我們早;外頭通緝着,正主已經由匪變官了……”
秦灼沉吟片刻,輕輕笑了一聲,“他高擡貴手,也是給自己便宜。”
這位阮道生如隐下秦灼的所藏不提,作為交換,秦灼也不會披露他在白龍山的蹤迹。
各有所求,各取所需。
陳子元默了一會,仍是心有餘悸,“雖如此,可這種材料款式的環首刀普天之下得有千萬,你就這麼笃定是他?虧得是,不然就完了!”
“完不了,”秦灼說,“我認得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