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不可免,隻能赢。”
吳月曙深吸一口氣,“但如今城中糧食隻能勉強度日,一旦開戰,糧草無法供給……勝算太低。”
秦灼看着壁上輿圖,蹙眉問道:“向鄰州和朝廷求援了嗎?”
“已經百裡加急送出去了。但官道路毀,棧橋也被沖垮,援兵何時能到實在不能預料。”
秦灼緩緩吐氣,“那就隻能速戰了。”
蕭恒沉默許久,突然說:“不能速戰。”
“西瓊這次進犯主要是為了拿糧,說明他們的糧草并不充裕,他們更想速戰。但如果沒能立刻拿下潮州,她隻能陪着耗。”蕭恒說,“因為她以為潮州是一個大型糧倉,持久戰雖然有代價,但誘惑太大。而如果戰況膠着,她必須要補足軍糧,長期的糧草沒有,短期的她湊也要湊出來。”
他話音一頓,“而我們現在,正缺糧。”
秦灼聽出他弦外之音,“你要劫糧?”
蕭恒點頭,“用潮州為餌拖住段映藍,另取快兵,襲她的糧草。”
秦灼沒有立刻肯定,思索片刻後道:“那就需要迂回敵後。但如今道路不通,出去隻能和她硬碰。”
“可以走山路。”蕭恒說,“西邊山多勢險,她防不住。”
吳月曙愁道:“可西處多峭壁,這時節又多發山洪,不送命就是好的,更别說劫糧了!”
“我去。”
雷聲隆隆裡,吳月曙訝然看向蕭恒。
秦灼靜靜注目他片刻,隻問:“需要多久?”
“十日便回。”蕭恒說,“我願立軍令狀。”
“十日。”秦灼看向輿圖,沉默許久。
蕭恒并不催促,隻扶刀等候。
窗外一片白光炸響,秦灼終于道:“請使君再擇十名健兒,二十匹快馬,外出一切行動聽從蕭将軍指令。我帶西坐北,使君帶東坐南,各率兩千人鎮守兩座城門。其餘侍衛嚴守城中,一是替補,二是嚴防百姓生亂。無論如何,也要拖這十日下來!”
吳月曙一個激靈,突然聽秦灼口氣放緩,對蕭恒說:“周全自身。”
二人目光相交處,一枚電光炸亮。
一個眨眼,蕭恒已迅速抱拳,利落道:“謹遵鈞命!”
***
城頭雨腳如麻。
攻城的陣勢已經開始了,火把燒透雨夜,暴雨紛紛裡箭雨紛紛。
所有百姓都從夢中驚醒,推門開窗時,折沖府步兵正拔刀小跑往四方城門,腳下泥水濺落聲如同渡河。另有徼巡隊伍高聲喊道:“外有山匪,各回家去,且勿驚慌!使君及南秦少公坐鎮城頭,定保潮州無恙!”
秦灼院裡也靜悄悄的,阿霓半夜起了高熱,一直昏迷未醒,阿雙便搬去她處貼身照料。籠中翠鳥也恹恹,隻偶時撲騰一下。鳥籠搖晃時,城外角門已開,一支騎隊迅速投入黑夜,在暴雨裡直直刺向重山深處。
攻城雲梯搭上城頭,瓊兵如同群蟻上樹,相繼銜刀爬上城牆。城頭架滿熱鍋滾油,巨石也推上城垛,陳子元扭頭問道:“放嗎?”
秦灼屏氣凝神,“再等等。”
沖鋒的瓊兵吐刀在手的瞬間,秦灼高喝一聲:“推石!”
頃刻之間,巨石紛紛滾落城頭,屍體同碎石一起濺落暴雨炸開水花。如此再三,瓊兵已多有折損,卻頗有視死如歸之氣,前仆後繼再度爬上城頭。
又聽一聲令下,熱油混同暴雨當頭潑落,當即燒掉一層皮肉,一時鬼哭狼嚎的慘叫之聲響徹雨中。
褚玉照拔刀在手,憑借火光向外遠眺,叫道:“殿下,段映藍在前方!”
秦灼循聲望去,見不遠處高挑的灰藍旗幟下立出一人一馬。閃電劃破天際時,依約照亮女子身形,她掐指哨了一聲,身後瓊兵跳下馬背爬城沖鋒。
箭雨呼嘯聲裡,秦灼擡起右手,“弓。”
陳子元把落日大弓遞給他。
褚玉照沒有見過秦灼開弓,心底有些打鼓,見秦灼轉動扳指,青石虎口咬住弓弦,緩慢擡臂——
瞬時滿彀。
他五指猛地一放,一道極尖銳的箭聲刺破雨幕。褚玉照睜大眼睛,見那馬上女子身形一晃,栽下馬背。
如同驚雷擊中蟻穴,翻開層層黑色蟻浪,城下旌旗搖動,衆軍瞬時亂作一團。
陳子元大喜過望,急聲道:“殿下,段映藍中箭,瓊兵已然陣腳大亂!卑職願為先鋒,誓必蕩平瓊軍!”
秦灼轉頭問:“斥候所報如何?”
褚玉照與麾下耳語幾句,道:“瓊兵已成潰敗之勢,如今城下所存,最多不過一千!殿下,可以打!”
“不到一千……”秦灼皺眉道,“不對,少得太多了。”
陳子元道:“前一波打得兇猛,折了他們不少人呢!”
“他們都是騎兵,死的是人,那馬呢?”秦灼叫道,“鑒明,叫人看看底下有多少無主的馬!”
斥候當即領命,褚玉照也低舉火把下照城下,張望片刻,便聽斥候上氣不接下氣:“回禀殿下,沒有餘馬!”
是詐!
段映藍久經沙場,豈會輕敵至此?
弄一個假的做障眼,是為了牽制秦灼兵力!戰況膠着時逐漸撤退,是因為段映藍要攻的壓根就不是西城!
秦灼遽然變色,大聲叫道:“褚玉照率三千人鎮守西城,其餘人,立即跟我支援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