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恒冷笑一聲,話音如冰。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話居然像一道閃電,刹那間,秦灼渾身一震,眼仁都打着顫。他轉頭深吸口氣,再扭過臉,已聲音沉靜:“我若是要做這個主呢?”
蕭恒默了一息,說:“少卿,那咱們沒法一塊了。”
秦灼愣了。
他怔怔看蕭恒一會,手往外一指,說:“滾。”
蕭恒不說話,轉身要走。
他走過船桅時秦灼突然又叫:“站下。”
蕭恒腳步一停,秦灼仍站在原處,垂着頭,目光不知落在哪兒,卻像在看影子。他地上的影子正靠在蕭恒的肩上。
片刻,秦灼挪動腳步,在離蕭恒還有幾步外站住,卻探手出袖,牽住蕭恒的手指。沒有用掌心,隻是手指挨着勾連着,像兩股結發。
蕭恒捏了捏他手指,終于伸手,将他握在掌心,說:“我再想辦法。”
秦灼沒做聲,隻說:“回去。”
蕭恒答應一聲,從前頭走,臨近艙門時突然步子一滞,飛快擡眼掃量上下,低聲說:“當心。”
秦灼擡頭一瞧,見未有人登的三層爵室隐有火光,樓船女牆上的箭眼也撤走遮擋。心道柴有讓見結盟不成,便大動殺心。
蕭恒如死,崔清呂擇蘭之師自然不日返還。大軍一退,柴有讓當即能率兵南下,吞并潮柳兩州。
秦灼輕輕持住他小臂,迅速道:“擒賊擒王。”
二人同回艙中,正聽得艙内琴聲婉轉,一片拊掌聲起,柴有讓正問道:“這伶人叫什麼?”
卓鳳雄笑答:“喚作阿篁。”
“哪個凰,鳳凰的凰麼?”
“篁竹。”
柴有讓點頭,“樂伎裡難得有這麼幹淨的琴聲,名也幹淨。”
正說着,見蕭恒秦灼回來,柴有讓笑容停了一瞬,旋即舉杯吃了口酒。秦灼落座時不着痕迹地瞧向陳子元和梅道然,二人當即會意,蓄勢待起。
柴有讓問:“蕭将軍考慮得怎麼樣?”
蕭恒看向秦灼,秦灼仍帶着笑容:“我們二人商議過了。”
他頓一頓,說:“很遺憾。”
柴有讓目光徹底暗沉下來,說:“看來蕭将軍也不願結這門親事了。”
蕭恒道:“無緣,也無分。”
“好!”柴有讓驟然喝道,“當場拒親就是打我的耳光,生意可以再談,但我女兒不能受這種奇恥大辱!衆人!”
他厲喝聲起時艙門轟然關閉,機括活動與奔跑聲大作。舫外火光乍現,映照無數缭亂人影。
話音未畢,卓鳳雄已猱身擡臂揭開衣袖,一支飛箭從他臂上弩機射出,直刺蕭恒面門。
梅道然當即一躍而起,擡腳将桌上彩球一踢。隻聽砰然一響,那繡球已被箭矢刺穿,淩空沖破竹簾,砸到一張五弦琴上。
一雙手将那繡球捧起,那人坐在簾後,靜靜看向外頭。
簾外酒席已亂作一團。卓鳳雄一動,埋伏于三面竹簾後的青泥瞬時沖出,其勢直如猛虎下山。
秦灼拔劍在掌,心道棘手。怪不得柴有讓要請卓鳳雄來,是打定要對付蕭恒!
甚至更早,他們兩廂結識,隻怕就是為了殺蕭恒謀潮柳。
蕭恒作戰再骁勇,他們到底隻有四人。英州樓船裝備精良,聽動靜半個折沖府的守衛估計都在場,更要命的是還有這麼多青泥夾擊,就算能殺出生天,隻怕也要磨掉半條命!
厮殺混亂之際,一面竹簾微動,走出來一個人影。
雖改換素衣,仍仙風道骨。立如鶴形,淡眉星目,不是岑知簡又是誰?
秦灼心頭一動,将腳邊椅子一踢撞開數人,下一刻已将岑知簡抓在身前,橫劍在他頸邊,高叫一聲:“都住手!”
鶴老見此不免好笑:“秦少公,抓一個伶人就想要挾我們,太過兒戲了吧!”
秦灼微笑道:“究竟是否兒戲,還要卓郎說了算。”
鶴老轉頭一瞧,不由大驚。
在場青泥竟齊齊停手,卓鳳雄手持兩柄彎刀,滿目恨意,卻也不敢妄動。
“卓郎的命在這位阿篁手裡,而阿篁的命在我手裡。”
秦灼劍鋒一動,岑知簡頸上當即溢出一縷血絲。
“不知卓郎有沒有氣魄,拿性命做這場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