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棋是誰教的?”公儀嶺問。
燕淵頭也沒擡,低聲道:“以前大師兄教的。”
果然。
公儀嶺沒提那些陳年舊事,隻是平靜地說:“我曾與你大師兄下過一局,他棋力雖高,可棋風卻與你的心性不符,所以,你有時候下出來的才會不盡人意,也屬正常。”
燕淵臉上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仿佛這樣的事情在他的意料之中:“我爹和阿姐都不精于棋藝,燕蓉師姐年幼時與我交集不多,也隻有大師兄會指點我一二。”
公儀嶺道:“我以為,事情真相大白後,你會恨他。”
燕淵聽懂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他騙了我們那麼久,害死了那麼多人,起初我知道的時候,是恨了他很久,我甚至特意去了一趟仙牢,想要狠狠揍他一頓出氣。可大師兄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卻是問我,在他離開紫陽宗前給我留的死活題有沒有解開。”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看起來甚至有些迷惘,頓了頓,又繼續道:“在那一瞬間,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樣,恍惚間覺得他不是旁人,依舊是我所敬重的大師兄,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恨不恨他。”
燕淵的感受,公儀嶺多少也能理解一些。
但作為一個外人,他還是沒對這師兄弟兩人的關系随便評論,隻能問道:“你剛剛說,燕煦澤給你留了什麼死活題?”
燕淵捏着一顆子遲遲未落:“倒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尋常的死活題,大師兄是讓我想辦法把黑棋做活,可我看那些黑棋都隻剩下一口氣,想要做活談何容易?等我到了仙牢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或許大師兄在那時候就已經覺得自己回不來宗門了吧。”
公儀嶺不語,吃掉了燕淵的一顆白子。
燕淵見他不說話,又是苦笑一聲:“我知道,公儀嶺你以前覺得我特别蠢笨,我又何嘗不是看不慣你目空一切的樣子?要知道整個仙門中也沒幾個人看得起我,紫陽宗内除了我爹和阿姐,也就隻有大師兄願意教我這些了。”
“所以,你今天放我進來,讓我跟你下一局棋,就是這個原因?”
燕淵道:“差不多吧,反正連大師兄都比不過你,我的棋藝既然是他教的,應該也不如你,我不過是想看看差距罷了,順便,我也還有另一件事要問你。”
“你說吧,什麼事?”
燕淵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年初的時候,你曾去過一次抱元門,是不是去挨那剩下的三十下戒鞭的?”
公儀嶺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為了掩人耳目,那次去的時候他還找了個合适的由頭,就為了不透露出風聲,除了抱元門的人,應該沒人知道才對。
燕淵扯了扯嘴角:“事關我阿姐,司宗主當然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免得我再因此心中芥蒂,讓兩家生了嫌隙。”
公儀嶺也隻是一開始稍稍驚訝了些,很快就接受了:“你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這四十下戒鞭确實是我應該受的,自然不能因為什麼宗主的名頭就把這個事情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
燕淵一隻手支着頭,手上白玉棋子“嗒、嗒”兩下,不輕不重地敲在棋盤上。
“這麼久過去,其實我也知道,阿姐如果還活着的話,她是不會怪你的。所以……”
公儀嶺适時提醒道:“該你下了,燕淵。”
燕淵卻道:“不必了。”
公儀嶺疑惑地望着他,隻看見燕淵随手把指尖的兩枚白子擱在了棋盤上,淡聲說道:“勝負已定,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