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得早，張卉庭似乎在和誰聊着電話，方勝寒心想不太好打擾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等着。偏偏辦公室的門薄得很，打電話的聲音不絕于耳地傳了過來。

張卉庭說：“他爸爸在監獄坐牢這事我也聽說了……刑滿是什麼時候？哦，那快了，到那時候您就不用這麼辛苦。”說着哎了一聲，“您别客氣，我是他班主任，這些都是我的份内事，這次打電話過來隻是想了解一下家庭情況，而且孩子嘛，一半時間在學校，一半時間在家裡，隻有學校這邊努力是不夠的，您也多留意一下他的放學時間，别讓他在外面遊蕩了。”

方勝寒聽到‘坐牢’‘刑滿’之類的字眼，心中一驚自己知道來早了，正想着張卉庭說的是誰，就聽到她說：“路遙是個聰明的孩子，可能一些别的原因走了點歪路，您多留意一下他身邊認識的人，别被帶壞了。”

“欸，您真的别客氣……好，有什麼事您随時打電話給我，學校也會留意着路遙的動向……那今天先這樣了。”

電話打完了，方勝寒回過神來，想起剛才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内容。他一向心思細膩，知道有些事張卉庭是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他下意識地往辦公室反方向走，走到走廊中間，心想在這裡的話應該聽不見辦公室裡面的電話内容了，這才回頭，裝作自己隻是剛來到的樣子。

他一轉身，就看到張卉庭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班主任看到方勝寒從遠處走過來，朝方勝寒招招手，“來得正是時候。”她打開門，讓方勝寒走進來，關切道：“吃過飯了？”

方勝寒說：“吃了再過來的。”

張卉庭給他搬來了椅子，從辦公桌上拿了一杯果凍啫喱，塞到方勝寒手裡，“隔壁班的孩子送的，給你做飯後甜點。”說罷，她一邊整理着亂七八糟的桌面，一邊說：“今天找你來呢，是看你班長當得挺好的，就想着跟你商量一下班裡同學的事。”

方勝寒想起剛才的電話，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張卉庭接着說道：“安排你坐在路遙旁邊，其實就是希望你有時間可以幫助一下他。”

方勝寒聰明伶俐，這時已經知道張卉庭接下來要說的話了。不等班主任說下去，他搶先說道：“張老師，我的能力有限，路遙他……不是我能影響的人。”

張卉庭看了他一眼，“但是你跟其他同學相處得不是挺好的嗎？”

方勝寒說：“張老師，路遙他是小混混，我不是歧視或者别的情緒作祟，就是沒有這個信心能影響别人，能把自己份内事做好已經不錯，至于路遙……”他撒了個謊，“路遙這種小混混我是比較怕的。”

張卉庭還想再勸勸，“除了你，老師想不到第二個比較合适的人選了。”

方勝寒臉露難色，不再說話。

張卉庭看他态度堅決，心裡有些意外，“那好吧，本來就是老師的要求有點過高了。”她話鋒一轉，說道：“對了，昨天你爸爸媽媽打過電話給我，說想了解一下你的情況。”

方勝寒心裡剛放松了一些，下一秒突然吓得挺直了腰闆，“張老師跟他們說什麼了？”

張卉庭知道方勝寒父母都是律師，平時對孩子的管教十分嚴厲，溫和地笑着說：“說了一下你在學校的事，開學以來你的表現還不錯，你放心，我不會說你壞話的。希望你能再接再厲。”

方勝寒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心髒還在砰砰跳，回想起昨天父母的态度，沒有異常，張卉庭應該沒有亂說話。

要是被爸媽知道他在校外打架，那真是……一時之間他腦海裡浮現出了妹妹的臉，父母生氣瘋狂的模樣，酒會上的冷嘲熱諷。方勝寒隻覺得心髒跳得飛快，冷汗冒了出來。

他艱難地走了兩步，越想越不對勁，腳下一轉，重新回到辦公室。

張卉庭看他去了又回，問道：“還有事嗎？”

方勝寒咬咬牙，硬是拉起了一點嘴角，說道：“張老師，我想了一下，那個……關于路遙的事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請盡管跟我說。”

張卉庭意外地頓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其實也沒什麼難事。”

方勝寒萬萬沒想到，前兩天還打得滿地翻滾的兩個人，今天會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這個機會還是自己‘主動争取’來的，想想就覺得惡心。

高一晚自習到6點，6點以後大家都收拾書包回家了，隻有路遙和方勝寒還得留在課室内繼續自習。張卉庭在辦公室裡跟方勝寒說，路遙放學之後總是在校外遊蕩到很晚才回家，我跟他媽媽商量過這件事了，想着不如讓他留在學校自習。你辛苦一下，陪陪他，就是所謂的一對一輔導。哎……其他同學我不太放心，你的話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方勝寒心想：我才是最大的問題。

張卉庭又說：這件事昨天跟你父母商量過了，他們都很贊成，就看你自個兒的意思了。

方勝寒心裡冷笑。

他父母的意思，就代表了他自己的意思，總的來說他沒有自己的意思，沒有想法，沒有主張。從小到大，他和妹妹隻能沿着父母的想法選擇人生的道路。

張卉庭不知道，但是方勝寒自己是知道的。類似今天這種父母幫他做決定的事，從小到大沒少發生過，他應該習慣了，可是心裡還是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