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最近少了趴着睡覺，今天又死灰複燃地睡了起來。一上午的課在他的淺眠中很快就上完了，兩人默契地誰也沒再說話，午休時間一到，同學們三三兩兩地結伴到飯堂吃飯去。

剛開學不久，還沒形成小團體，有的今天一起吃飯，明天又跟别的同學去了。

方勝寒把書本疊得整齊，偷偷掃了一眼路遙，見他趴着睡覺沒有動靜，正猶豫要不要趁着午飯的由頭找他一起到飯堂去。可方勝寒還沒試過主動邀約誰，一想到可能會被無視或者拒絕，微張的嘴巴就發不出一絲聲音。

可想跟路遙一起吃飯的心情卻是不争的事實，想着先假裝掉了支筆在地上，如果路遙幫着撿起來的話就約他吃飯。

偏偏拿着筆的手還沒動，身旁響起了别的聲音，“班長，你……還沒吃飯嗎？”

擡頭看去，靠前站着的是陳慧中，後面跟着兩個女孩，推波助瀾地偷笑着。方勝寒勉強笑了笑，他記得這三人，之前跑來問過問題，之後就總是借着機會搭讪。

陳慧中很漂亮，身體高挑出衆，加上成績好，無論放在哪裡都是讓人羨慕的女神級别，也成了高一一班衆男生難以高攀的存在。她能主動找自己吃飯，說明了什麼，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事。

方勝寒瞥了一眼路遙，本想說自己有約了，話還沒說出口，路遙背起書包站了起來。

他動靜向來很大，這次也不例外，發脾氣地踢開走道對面的桌子，不知道誰得罪了他，臉上一片兇神惡煞。

陳慧中看上去有點怕路遙，趁機抓住了方勝寒的衣袖，靠了過去，“班長……他怎麼回事啊。”

這一聲嬌滴滴的班長惹得路遙猛地回頭瞪了一眼，見她一手扯着方勝寒，身體依偎地貼了過去，眼神從陳慧中移到方勝寒的臉上，定了定，回頭走了。卻又走得不安靜，把身旁的書桌弄得哐哐地響，差點沒把張卉庭惹過來。

方勝寒等他完全消失在視野之内，知道對方真的沒有跟自己一起吃飯的打算，再看向陳慧中，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兩人一起去吃飯的路上，少不了被人評頭論足。

身旁的女孩很識趣，一直說着有意思的話題炒熱氣氛。陳慧中很聰明，說話得體，舉止大方，即使跟她交往，也會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就連嚴厲的父母，可能也不會出大力阻止。

可是方勝寒定不下心來，微笑着點頭回應女孩的話，眼神卻遊蕩在目所能及的各處。

陳慧中不是不好，但她對自己的興趣不過是建築在他用心經營的虛僞外表之下。那是父母塑造的優秀少年，而不是真正的方勝寒。

這一天之後，每到中午陳慧中就會主動走到方勝寒座位旁，笑着等他一起到飯堂吃飯。而她的兩個形影不離的好友，也會在方勝寒出現的地方懂事地離開。

酒店裡的那一晚，仿佛像一場海市蜃樓，路遙的熱情來得突然，退得也突然。等方勝寒想伸手抓住的時候，才發現是自己的幻覺。那種不曾出現過的東西，可能僅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知道自己真實想法而又不會取笑的人，方勝寒以為他會帶領自己走出父母的圍城，便私心地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一樣存在。

而這一切的想法，都在路遙的冷淡中乍然而至。

麻木地和陳慧中吃了幾頓飯，她開始主動出現在方勝寒的身邊。打籃球的時候會坐在一旁助威送水；回家的時候會假裝偶遇一起走；連組隊做作業，也會理所當然地和方勝寒組成一組。

再遲鈍的人，也會清晰明了地知道陳慧中的心思。

這天放學之後又是一對一的時間。如果說剛開始的一對一是兩個火藥包碰撞在了一起，那麼現在則是兩塊永不融化的冰塊，互相凍結着對方。

路遙趴着睡覺，方勝寒在一旁做作業，擡起頭來，能看到寸頭上的兩個發旋，冒着細細的汗水，跟那一晚一樣。

方勝寒看得有些怔了，半晌之後才回過頭來繼續做作業。

太陽漸漸西斜，染紅了整個課室的時候，一對一也到了尾聲。兩人各自背起書包，一前一後地走出課室。全程沒有任何語言的兩個男孩在看到課室外面的陳慧中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陳慧中背着書包，紮得高高的馬尾垂在肩上，高挑的身材在夕陽之下描出了一圈金黃色的亮邊。聽到課室有動靜，她轉過身來，笑道：“今天……可以一起回家嗎？”

毫無疑問，她在外面等了整整兩個小時，他們坐在教室的時候，陳慧中默默地站着，隻為等方勝寒走出課室的那一刻，問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

見到方勝寒面露難色，她笑着掩飾，“就……就剛好有點事，現在才回家。你别以為我是故意留下來等你的啊。”

方勝寒還沒回話，一旁的路遙率先冷笑了一聲，從後走上來的時候無意地撞了一下方勝寒的肩膀，“好一對癡男怨女。”

陳慧中的臉轟地紅了，想解釋自己并不是那種不知害羞的女孩，話梗在喉間，聽到方勝寒說：“好啊，我們一起回去吧。”瞬間窘迫的臉上猶如綻放的花似的，一切的誤解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