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微微扭動了一下頭部,臉往被窩裡更深入一點,依然沉睡,連嘴唇都沒動。
文心嘴角淡淡一提,不再動她,輕輕鑽進被窩。
閉着窗簾的房間,如果不看時間,其實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溫語先醒過來,睡了十幾個小時,休整完成,又是精神奕奕。但她沒有急着起床,欣賞着與她相對而躺的文心,嘟嘟的嘴唇可愛,粉嫩的臉蛋可愛,帶着彎曲弧度的睫毛也可愛,直勾勾的鼻尖最可愛,勾起了色與戒的克制與失控。
是不是人在睡覺的時候都會被覺得可愛?
自然不是。
比如摳着肚皮、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呼噜裡傳出來一陣陣難聞的煙草氣味;又比如噴着過量的廉價香水,睡覺時不分場合地把頭倚在别人肩膀的陌生人;以及電影院裡那兩個醉酒的男人,後來在座位上倒頭就睡,發出鼾聲。
嗅覺在嫌棄,視覺在抵制,剩下的感官通通在說不可愛。
毛孔裡豎立的汗毛就是最直觀的抗拒。
但有時也是最明顯的喜歡。
溫語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替她擋住七情六欲,她舌尖輕掃了内側的嘴唇,撫平全身的戰栗。
她頓時因為這樣的美好,而心底發澀。她們不過交往一個多月而已,她能理解文心不想操之過急的心情,可是這份心情令她忍不住,盡管文心說對她不需要有使命感,盡管她們可以共用一根吸管,盡管她們彼此共享了最隐私的密碼,盡管文心會跟她開玩笑到過敏,所以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
可是如果是最親密,為什麼文心還是不想跟她進行更深入的探索呢?
惆怅無情地漲上心頭,她睜眼看了一眼文心,突然覺得文心也很無情。目光遊離在斜前方的梳妝鏡上,倒映着床頭卑躬的落地燈,她在心裡抱怨——明明很愛我,又怎麼可以這麼清心寡欲。
不經意間重重地歎了口氣,也把睡夢中的文心喚醒。
耳朵裡傳進細細的鼻音:“幾點了?”
溫語将出遊的心神召回,眼前的人軟糯芳香,她隻能無奈地将歎息收進心底深處,替換成一句嚴絲合縫的輕語:“快六點了。”
“啊?睡了那麼久啊,我們。”困意猶在,文心閉上眼,醞釀一下蘇醒的心神。
“要起來吃飯了嗎?”
“賴床,等一下。”
文心說完,身子向溫語那邊挪了過去,還想跟她纏綿一下。可是溫語卻出乎意料地坐起來,淡淡地說了句:“那你再躺會,我先去洗個澡。”
然後下了床,無情地走進衛生間。
沒有抱她,沒有吻她,也沒有摸頭,甚至都沒有看她。
平時最少要膩歪個幾分鐘,才意興闌珊地離開床褥。
現在沒有溫存,隻抛下冷漠,頭也不回地走掉。
文心“唰”一下完全清醒了,這,怎麼了?
敏感在這種時候成了一個有用的特異功能,迅速捕撈到漏網之魚,及時亡羊補牢。
她趕緊下床,邊穿拖鞋,邊晃動了幾下睡得有點僵硬的身子,趿拉拖鞋進衛生間。
溫語見她進去,也沒擡眼,不緊不慢地刷牙,按部就班地吐掉一口漱口水:“你等下再進來吧,我想順便洗個澡。”
文心一怔:“那不一起刷牙嗎?”
“我刷好了。”溫語依舊是淡淡的溫柔,沒有喜惡。
文心隻好悻悻地退出衛生間,不知所以然地走出卧室。
一片黑暗。
依稀的幾個光點,落在家裡的電器指示燈上。
夜幕低垂,車流湧動,繁華街景,五光十色,被硬生生地隔絕在這一幕高密度的窗簾之外。
文心木讷地憑習慣走向廚房,摸着黑打開了廚房的燈。
她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還沒清醒,大腦還沒開工,怎麼解讀不了溫語這一系列的暗語。
但是很顯然,這個态度是不高興,而且是對自己不滿意的不高興。
總不會是後知後覺,現在才來生氣過敏的事吧?溫大小姐的反射弧這麼長的嗎?昨天不是還說不是她的錯?怎麼還帶出爾反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