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翻開合同,随便翻了幾頁,就簽了。
還給祁安若的時候,聽到她問:“你不仔細看看?”
“她簽名了,應該沒問題。”
祁安若難以置信地看着文心:“你不是不信她嗎?”
“我......”
文心突然意識到,她總以為自己面對不了溫語對她的隐瞞,她覺得自己再也不相信溫語了,可是剛剛為什麼又那麼相信溫語?
突然張口結舌。
潛意識在證明,她從來都相信溫語。
祁安若看葉錦還沒回來,猶豫一下說:“文心啊,有些話,我很久前就想跟你說了,但是葉老師說,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得讓你們自己解決,所以我忍下了。”
“但是我不想你這麼誤會溫語,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知道,即使你知道了,還是不想原諒她,那也是你的選擇。”
文心的心又被提上來:“安若姐,你說。”
祁安若開始苦口婆心:“其實溫語從來都不想騙你,她舍不得騙你的,但是也很不希望你想太多,不想你不開心,所以才會想等一切都解決了,再告訴你,她跟我提過幾次了。”
“嚴格來說,她也不算騙你,頂多就是,就是有些話沒說,但是你沒問啊,你要是問了,她可能就說了。”
“她也憋得很辛苦,面對你的時候一邊不忍心隐瞞你,一邊又不得不把實話咽下去,而且,她那麼難的時候,都沒想過跟你分開。”
“文心,換作是你,你會不會也跟她做一樣的選擇呢?”
“我......”不知道。
文心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不曾站在溫語的角度去想,從事發開始,就一昧地怪起來了她。
這個發現讓她短暫的平靜内心,又翻滾着波浪,不大,但足夠讓心痛了一下。
祁安若歎氣:“她一直都挺寡淡的,話少,與人疏離,但是其實她的心很柔軟,對身邊的人都挺好,這些年隻有我陪在她身邊,她對我也好。”
“前些年我弟弟跟人合夥的公司出了點稅務問題,他是法人,被罰款了一大筆錢,她二話沒說問我要了我弟的賬戶,直接把錢轉了過去,還幫忙找律師,多虧了她,我弟弟才免于牢獄之災。”
“她對公司的同事也好,雖然沒有直接表達出來,但是聽到哪個同事有麻煩,她能幫的,都會讓我出面去幫忙,也不讓我說,可能是怕别人要感謝她,也可能怕别人有壓力,因為對别人來說可能是天大的人情,可是對她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她有能力,算不上什麼。”
“這些年,我在她這裡賺了不少人情啊。你看,她對那些沒多少情分的同事,都願意默默幫忙,不讓他們知道,那麼她愛你,疼你,自然也不想讓你有負擔,她性格就這樣,不是故意瞞你。”
文心點頭。
“我知道,或許她的好意不一定是你能接受的方式,但是她也不懂,她第一次愛一個人,第一次談戀愛。”
“哎,我說了這麼多,不知道能不能讓你開懷一點,人嘛,總要往前看,分開了,你也要好好生活,緣分也很難說,是吧?”
“她以後應該會回來,她這邊工作上的很多事情都隻是委托我在處理,沒有說要結束,助理也沒辭退。”
“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确實我們第三者,不應該插手你們的事,我說的這些隻是給你做個參考,如果不告訴你,我又覺得溫語實在太冤了。”
“但是不管你倆以後怎樣,我也是你的朋友。”祁安若說得嗓子都要啞了,清了幾聲。
文心眼眶有些發燙,克制地深呼吸,片刻後說:“安若姐,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但我還是很亂,很矛盾,即使知道她愛我,可每當想起那些照片,我又會忍不住地把這一切歸咎于她對我的不坦誠。”
“你現在就是在鑽牛角尖,很多事情如果可以不那麼執着,會輕松許多。”祁安若說。
“是有點,我......”還需要點時間。
話沒說完,葉錦回來了,見這氣氛有些沉重,于是沒好氣地質問祁安若:“你跟我們心心說什麼了?你不是欺負她了吧?”
“沒有,我們在聊合同。”文心看祁安若無辜的表情,替她解釋道。
“哦,是嗎?”
“嗯。”文心轉頭看外賣,“忙完了沒?餓了,我們吃飯吧?”
祁安若趕緊上手拆外賣:“對啊,都涼了,吃完再去忙。”
葉錦坐了下來,幫忙擺外賣。
吃過飯,葉錦她們要上課,文心就不想留在那裡,先回了家。
日子依舊很無趣,以前也是一個人,但不會對生活感到這麼大的絕望,仿佛每一天都能被精确地規劃與發生。
未知會令人不安,但也會令人充滿希望。
如果沒有遇到溫語,文心覺得一個人過一生,也可以,對緣分沒那麼強求。
可是嘗過糖的甜,就會撓心撓肝地渴求那個味道,也再也吃不慣其他口味。
轉眼又是一年櫻花盛開,春風把枝頭染成了粉色,像是奔赴一場如期的約定。
她突然覺得這條路親切又傷感,浪漫也遺憾,見證了她和溫語愛情的起承轉合。
那不是她必經的路,卻是無意識的選擇。有時走過,一陣風把花瓣吹落,打在她的肩頭,這一刹間的輕盈,卻已然驚動周圍的鳥群,一隻隻刷啦刷啦向四處散開飛走。
曾經那一朵小心呵護的粉紅,卻在一夜醒來,被一場狂風肆虐後夭折。
幸好櫻花盛開的時節是春天,是最溫和的季節,沒有狂風暴雨,隻有微風和煦。
走了兩年的路,每到那個路口都習慣左拐,因為溫語的家在那個方向,分開了大半年,還是找不回回自己家的路,明明這條路線,走的時間更長。
她知道溫語已經沒有住在那個家裡,但是每次鬼使神差地來到樓下,她都想偷偷上去家裡,感受一下溫語存在過的氣息。但是她不知道溫語的密碼改了沒有,也不知道這個小區的業主名單上還有沒有她的名字。
也許她已經不能自由出入。
但她沒有勇氣确認。
她開始愧疚起來。
那天晚上,她在淚水迷糊中睡去,在半夜裡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濕淋淋地坐在樹林裡,身上抱着的小兔子一躍而起,向森林深處一直跑去。她在後面追她,可是遠趕不上她的速度,她越走覺得自己越重,身體遠在逐漸下沉,她往地上一看,發現自己不小心掉進了一片淤泥裡。
她知道她不能掙紮,越掙紮越會加快下沉的速度,她拼命喊小兔子,希望可以回來救她,可是無論怎麼喊,都沒有人來救她,她看着自己慢慢下沉,直到淤泥沒過嘴巴,就快到鼻子,她絕望地等待死亡。
終于,淤泥堵住了鼻孔,她越來越呼吸困難,她看向小兔子消失的方向,在窒息裡貪圖多一秒的生存。在快不行的時候,她醒了過來,大口地喘着粗氣。
幸好隻是一場夢,可是夢裡的悲傷情緒覆蓋在現實裡,她難過得又落淚了,淚水控制不住,她也不想控制地任由着往外湧出,她知道她的小兔子又一次不見了,而這次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