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國乒出發前往黃石參加全錦賽。
這是孫穎莎和王楚欽時隔半年再次以混雙搭檔的身份名正言順地站在一起。回到省隊懷抱的兩人比之從前更加親近,楊關弟直接把孫穎莎扔給了京隊,轉而去盯了冀隊其他幾個不省心的小子。
京隊關指導對孫穎莎簡直是要寵上天,要星星不敢摘月亮,每天抓着王楚欽問小公主今天吃了幾碗飯?今天京隊的紅燒排骨務必要送到她嘴裡,她少吃一塊我都惟你是問!
“你說說,多好的孩子,老張當時到底咋想的?”關亮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不是照樣拐回來了麼。”
王楚欽抱着胳膊遠遠看着孫穎莎和京隊的師弟對練。人是他親自找的,球挺正,長得嘛……沒他好看。
“莎姐,頭哥這麼盯着我害怕……”
師弟頂着王楚欽炙熱的眼神,咬牙堅持了半個小時終于還是放下了拍子。
“喂!”
孫穎莎叫了他兩聲,他都沒反應,隻好連名帶姓地,“王楚欽!”
王楚欽“哎”了一聲,忙不疊地跑到莎姐面前“有啥吩咐?渴了還是累了?”
“你能出去轉轉麼?”
孫穎莎連個滾字都說得相當委婉。
“……”
委屈巴巴的小狗一步三回頭地被莎姐趕出了球館。
“姐,兵不血刃啊。”小師弟對她豎起大拇指。
有了頭哥身體力行,以孫楊為首的京隊小弟上行下效唯莎姐馬首是瞻,熱騰騰的飯第一盒必須是莎姐的,運來的水開了箱,也必先撕了包裝問一句莎姐喝不喝?
孫穎莎搖搖頭,弟弟們才做鳥獸散。
“行啊你,當上京隊太子妃了!”
孫銘陽看着她這皇太後一般的待遇,忍不住啧啧稱贊。
一句京隊太子妃屬實雷到了孫穎莎,她緩了好一陣子,才幽幽地說道,“那他還深大驸馬爺呢。”
孫銘陽那會兒正在喝水,一口嗆住,把孫穎莎吓了一大跳,又是拍又是錘,好不容易給救回來。
全錦賽正式開賽後的第二天就是孫穎莎的生日。所有運動員都在忙着備賽,她已經數不清自己多久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好在王楚欽總是記得這些細枝末節。
孫楊說,現在流行男孩兒手上戴根皮筋的意思就是有女朋友了。
王楚欽覺得這個說法挺有意思,就自己在淘寶買了一個繞線器,在網上扒着視頻自己一節一節地編,耐心,賢惠,一編就是倆月。
成品是一條細細的小黑繩,王楚欽不知道從哪兒還穿上了一顆小金豆,這樣就是一繩一石,諧音一生一世。
孫穎莎生日那天晚上,小楊做東拉上河北隊的三五好友陪她在酒店唱完了生日歌,王楚欽自然地拉過她的左手,三下兩下套上了手鍊,還心機地打了一個死扣。
“這是什麼?”孫穎莎晃晃自己手腕上這根黑乎乎的小細繩,總感覺随時要斷。
“這是你名花有主的象征,别給我摘下來昻!”
王楚欽的話裡帶着警告,孫穎莎不理解但到底還是由他去了。
一根手鍊子,有什麼戴不得的。
王楚欽也能沒安心多久。
他很快就發現繩結正名法攔住了隊裡的攔不住隊外的,到了體育館照樣有男粉絲對着他女朋友喊“孫穎莎我愛你”,聲音特别大,想聽不見都難。
王楚欽雖面上不動聲色,但一走出場館就開始“孫穎莎”、“孫穎莎”地叫她全名,醋勁大得山西文旅能把他拉去做代言人。
孫穎莎一開始還哄了兩下,奈何這貨蹬鼻子上臉,沒完沒了。
孫穎莎給他遞瓶水,他也要學人家喊“孫穎莎我愛你”,孫穎莎坐在場邊擦個汗他也要喊“孫穎莎你好可愛啊”,氣得孫穎莎一回到訓練場上就讓他連吃了兩個發球。
王楚欽扭頭還向隊友惡人先告狀,“我跟你說,孫穎莎打球,太霸道!”
“很明顯,随你。”隊友漫不經心地說出了大實話。
王楚欽的陰陽怪氣一直延續到了混雙1/4決賽,面對記者采訪他還在堅持“孫穎莎”、“孫穎莎”地叫全名,孫穎莎的眼神裡隐隐透出了幾分淡淡的殺意。
她先禮後兵,在采訪裡稱呼了兩次“大頭”,奈何對方毫無悔改之意。
孫穎莎呵呵一笑,在回答第三個問題時,眨着葡萄眼軟軟糯糯地對着話筒,“嗯,王楚欽我覺得,也是現在最強的男選手之一吧。”
王楚欽虎軀一震,他仿佛看見死神揮舞着鐮刀站在他的身後。
采訪結束,孫穎莎一言不發撇下了王楚欽獨自向前走,王楚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徹底老實了。
混雙半決賽對陣林詩棟/蒯曼。
區區三年,林詩棟已經從海南省隊打到了他的面前,而配給他的搭檔還真的是個女左。
王楚欽深深覺得時間是個環,當年說的玩笑話一個個地都成了真。
他看着林詩棟,總好像看到曾經跟在馬龍身後的自己。
赢下半決賽後,王楚欽和孫穎莎相視一笑,跟動漫組合碰了拍,“打得很有意思。”
林詩棟向蒯曼得意地擠了擠眼睛,那眼神跟大胖看小胖沒有任何區别,寫滿了社會主義兄弟情,與王楚欽和孫穎莎朦胧的十八歲完全是相反的畫風。
混雙決賽是莎頭組合對陣圓滿組合,兩隊都是榜上有名的黃金搭檔,尤其像圓滿這樣一直在被拆的組合更加是SSR級别的稀有掉落。
四人互相都太熟悉,根本不多作試探,從一開局就打出了烽煙彌漫的氣勢。你來我往,高質量對攻打得人直呼過瘾,到了第三局咪咕的信号直接被蜂擁而來的線上用戶幹崩了。
一場混雙打出了男雙的質量。
兩隊都很默契,一球一球看似考驗技術,實際上打得全是算計。
王楚欽和林高遠一個玩兒圍棋,一個下象棋,人均800個心眼子,要拿分容不得一點失誤。
狼煙四起,小九九打得算盤珠子滿場崩。還是圓滿針對莎頭的準備更充分,不斷針對他們的技術弱點猛攻,最終以4-2赢得了勝利。
王楚欽算球沒算過林高遠,懊惱到了極點。下了場他罕見地一路上都在唧唧呱呱地複盤,手腳并用地跟孫穎莎說剛才那球他就應該擺個中線的半出台,他們根本打不了。
那是一種不太正常的語音語調,帶着一些偏激,暴露着他此刻情緒的崩盤。
孫穎莎走到他面前站定,握緊了他的手直視着他的眼睛,“你冷靜一下。”
王楚欽赫然止住了聲。
席間路過一位老先生,遞上一把球拍問能不能簽名,王楚欽的思路還在剛才的場上,機械地接過了筆準備簽字,被孫穎莎伸手摁住。
她向前指了指,“那邊有簽好的”。
老先生道了謝,沿着她所指的方位向館外走去。
王楚欽不敢說話。
孫穎莎的表情告訴他,她有點生氣。
他腦内滾燙的懊惱就這樣被一盆冰水兜頭熄滅,偃旗息鼓。
所謂求生欲,基于愛本身,卻更基于彼此了解。
王楚欽覺得他對自己全部的了解都來源于孫穎莎的眼睛。
就好比地震前的動物會表露出明顯的不安,孫穎莎好像天生就對王楚欽身上的異常特别敏感,永遠比他先看到自己要碎裂的迹象。
孫穎莎太了解王楚欽,一如王楚欽那麼明白她。
他可以清晰地從孫穎莎的動作裡解讀出不同的含義,比如“沒關系”和“調整一下”,也能看得出她此刻的情緒是平和還是強作鎮定。
這些肢體語言之間到底有怎樣的區别,王楚欽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知道孫穎莎有很多事情不會直接表達出來,像是郭琳,像是禁賽,都被深深埋在皚皚白雪之下,像是冰封,卻從未死去。
她生氣,是因為她害怕他重蹈覆轍。
“我冷靜了。”
王楚欽垂下頭,小聲說道。
孫穎莎沒接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
王楚欽于無人處牽起她的手晃了晃,“對不起。”
“沒關系。”她就着他的手回捏了一下。
他們之間太默契,默契到無需多言就迅速地料理好了那些龃龉。
由于防疫規定,黃石全錦賽和東京奧運會一樣,由選手自己給自己挂牌。
王楚欽眼疾手快,一把搶過獎牌率先套在了孫穎莎的脖子上,旋即将自己的脖子朝她直伸出了二裡地,看得孫穎莎發笑。
她仔細替他挂上了獎牌,又替他理了理衣領,忽然覺得他挂的真的好像是個狗牌,隔着口罩哈哈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