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好?球好能打三年才來?她要球好這會兒早該跟我搭混雙了。”
這話說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既說破了孫穎莎的傷心事,也揭穿了自己打左手的弊端。
戀愛不得志,這混雙搭檔又換啊換,眼前的女孩一個又一個,王楚欽再沒敢讓任何一個走進他心裡。
他是真怕了。
梁靖崑見他意志堅決,不好再說什麼,獨自出門去迎接小師妹。
孫穎莎從來沒覺得一個人能有這麼偉岸。她一路颠簸,到了體總早已饑腸辘辘,要不是楊指一定要她和師兄先見一面,她早就跟着大部隊去吃飯了。
“大胖哥,我餓……”孫穎莎跳過寒暄,直奔主題,“食堂在哪兒?”
梁靖崑啞然失笑,“走吧,今天張師傅做京醬肉絲,你胖哥請客。”
“是那個做京菜特地道的張師傅嗎?”孫穎莎聽小楊講了一路張師傅做的涼皮如何好吃,炸醬如何醇香,早忍不住食指大動,一聽說還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興奮得兩眼放光。
“對,咱隊裡的人都愛吃張師傅做的菜,每回做醬骨頭的時候大頭總奔着第一個去,哈哈。”
“大頭?”
孫穎莎做了那個夢,對這個名字變得分外敏感。
“王楚欽,我兄弟。”梁靖崑言簡意赅。
“那他人呢?”
孫穎莎餓急了,大口大口往嘴裡扒肉絲,一邊也沒忘了問王楚欽的蹤影。最愛張師傅的王楚欽,今天怎麼沒出現呢?
“咳咳,他這兩天……不太舒服。”
孫穎莎看起來很外向的樣子,梁靖崑怕她亂說,沒敢真抖八卦。
孫穎莎很上道,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球沒打好挨教練說了,回去眼睛哭腫了不好意思見人是不是?這事兒我也經常幹,我就當不知道,不會往外說的!”
這腦回路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一個兩個的,都是孩子呢。
2015年10月,王楚欽在全國青運會上奪得金牌,劉丁碩亦在升降級比賽中表現突出,兩人12月一同被調入一隊,99三傑喜團圓。
王楚欽見到了傳說中的主力天團,看他們打隊内賽,輕飄飄能将老隊員打個4-1,這才知道自己從前那些成就不過玩玩。
情場失意就像是天然的催化劑,王楚欽在這一年裡瘋了一樣地訓練,大胖好幾次欲言又止,柳丁和□□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哎,聽說了嗎?男隊那個小孩兒,一左手,兩次大循環,把龍隊和繼科都赢了!”
王楚欽少年英雄的事迹已經傳遍了國乒。
孫穎莎晃晃腦袋,“再厲害的小孩也得被教練罵哭,連醬骨頭都不敢吃。”
“你說你自己呢吧?趕緊把這組多球練完!”張琴教練溫暖的手輕輕打在孫穎莎背上,笑罵她,“前三闆的銜接還不夠流暢,你再這樣偷懶可永遠進不了一隊啊。”
“張指導,我手疼。”
孫穎莎可憐兮兮地伸出右手給她看。在國家隊練了一年多,她的右手力量有了顯著的提升,代價就是右臂比左臂粗壯,整個人看起來有點不太協調。
右臂是有點腫,大概是充血。
剛打完甲A聯賽,孫穎莎就馬不停蹄地安排上了補訓,确實疲憊。
張琴不是不心疼,但她隻能心狠。
“莎莎,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要是實在疼,可以喊,可以哭,但你永遠不能停下來。”
永遠不能停下來。
這句話孫穎莎記住了。
7月的兩站巡回賽,孫穎莎參加U18組别都拿到了團體冠軍,隻可惜單打差點意思。
“我發現你特别有集體意識。一旦有為了國家、為了隊伍的這個念頭,你就怎麼都能赢下來。一到單打你就軟了,明明是一樣的對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張琴平素溫和,該指出問題的時候還是一針見血。
“繼續練,不要停。”
孫穎莎不敢懈怠。
她努力奔跑在前進的路上,練球,比賽,輸球,複盤,再練,再學……樂此不疲。
2016年底乒超聯賽,梁靖崑、王楚欽所在的霸州海潤1-3不敵八一大商隊奪得亞軍。
王楚欽在這場比賽裡徹底釋放自己壓抑了一年的苦痛,一聲一聲的“Troy!”背後究竟是赢球的喜悅還是走出去的釋然,隻有他自己知道。
盡管輸了比賽,兩人還是覺得收獲頗豐,決定拿着獎金出去搓一頓。
“我準備把那些東西都扔了。”
梁靖崑喝啤酒,王楚欽灌大窯,酒過三巡,王楚欽忽然甩出一句話來。
“啊?”
大概喝了五瓶,梁靖崑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慢。
“郭琳的那些東西。”
“郭琳是誰?”
“芮醜!郭Rachel!”
“啊……”梁靖崑終于轉過彎來。
郭芮辰和王楚欽分手以後改了名,吉大的書也不念了,通了路子連學籍也一起轉到了廣西,東北的一切都不要了。
包括她的發小,房胤池。
沒有人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王楚欽刻意沒問,其他人更不好意思探尋。
2017年零點的鐘聲敲響,王楚欽徹底走出了初戀的陰霾,舉起大窯和梁靖崑碰了杯,“新年快樂!”
孫穎莎趴在保健室一邊放松肌肉一邊哼唧,“張指導,你說,我真的能上一隊嗎?”
這一年在二隊的磨練已經讓孫穎莎對自己産生了懷疑,小時候兩次信心滿滿地沖擊國家隊也都以失敗告終,這些事牢牢刻在心裡,她已經不敢再說大話。
“盡力就好。”張琴摸摸她的腦袋,“但盡力的意思是,要拼盡全力。”
“我明白。”
女隊那場大循環打得孫穎莎幾乎崩潰,打完一分還有一分,打完一局還有一局,打完一個還有一個。
她氣喘籲籲地想,怪不得叫大循環,真的跟沒有盡頭似的。
太累了,太難了。
張教練說的,可以哭,可以喊,但不能停下來。
大循環賽的最後一個下午,她是抹着眼淚打完的。
不知道打了多少闆,孫穎莎已經揮拍揮到麻木,眼前看人都有些重影。
恍惚間,張琴走向她,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恭喜你,要去一隊了。”
2017年1月21日,王楚欽把和郭琳有關的所有東西全部清出了宿舍,“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哎喲!你沒長眼啊?”
王楚欽撞上一個不明生物,紙箱飛出了老遠。
罪魁禍首是個豆包一樣的小姑娘。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今天剛上一隊的,不太認路,請問……女隊在哪兒?”
她張着無辜的葡萄眼,滿臉的歉然。
“那邊。”
王楚欽伸手指了方向,又總覺得她眼熟,像在哪兒見過似的,主動叫住她,“喂,你叫什麼名字?”
“哥哥你好,我叫孫穎莎。”
她先笑着伸出了手,看着很是可愛,像小太陽。
王楚欽的顴骨不由自主地上揚,下意識把公鴨嗓狠狠夾了起來,“你好,國乒男一隊,王楚欽。”
陽光不錯,他握着她的手,心情甚好,忽然想多說點什麼。
“那什麼,我還有個英文名,叫Ho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