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燕擡起頭,然後一記響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臉上。
歐陽燕習慣了,接着肯定是腳踹。
慕亞平腳踹,不過是撒氣。
當着外人的面,要拿回威風。
黑暗裡的目光。晶瑩閃亮。像是蓄滿水的湖面。
站在遠處的湖,亂石穿孔,卷起一股風,突然像旋風,一把拉過歐陽燕。
慕亞平一腳踹上去,落空,失去平衡,斜着身子依靠在了李虛心的後背。
李虛心後背像有千斤頂,必須頂住。
過後,李虛心惱火萬丈,氣的幹瞪眼。
估計是頂住消耗了太大能量,罵人的話都出不來了。
茂河系統,突然啟動,封印住慕亞平驚慌失措的心緒,把她腎氣固定,以免驚吓而暈厥。
也封印住李虛心的羸弱身子骨,把她免疫力穩固。
茂河系統能把人的情緒穩住,猶如飛機燈塔能把越飛越遠的夜航班機給頻率住。
茂河系統不再遠遠地逃避茂河同學,而是與茂河同在,替茂河遮風擋雨,也替茂河同學關心的女同學逃避腳踹。
茂河系統釋放出李虛心的話語權。
“算了算了,話說明白就好,别誤會人心,”茂河母親看見氣得發抖的慕亞平,滿臉忍不住的恐懼和嫌棄。
“就當同學互相幫助,我們茂河一直都是學校的品學兼優的學生,這點同學之間的忙還是要幫的。”
對于茂河家來說,幹送一千塊稀松平常,根本無所謂。李要的是面子。
我們是來送禮,是客人,偶爾說錯話了,主人大度點不就行了。
搞得像天塌了!
“少來!”
慕亞平回過頭來吼回去,“錢你也送了,該顯擺你也顯擺,别在我家門口搭起台子來唱戲了,李鄰居,您走吧!”
說完一把把歐陽燕扯進去。
門在她身後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聲巨響。
暗巷裡安靜成一片。
然後門裡傳出比剛剛更響亮的一記耳光聲。
茂河一愣,這茂河系統不能穿牆?
得再完善。
歐陽燕做好飯。關掉抽油煙的排風扇。把兩盤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親房間裡,小聲地喊,“媽,吃飯了。”
“媽……”歐陽燕張了張口,一個手機從床上用力地砸過來。
歐陽燕一閃,重重地撞到牆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個人給我吃完!别再給我裝嬌弱昏倒。我沒那麼大的臉給你收錢,茂河他媽那德行,嚣張得不得了。不就是她家買房子就像買蘿蔔白菜,有啥了不起,餓了啃房子?牛。說話都是一股牛氣,一股牛糞味兒,我上輩子用她牛糞了?李虛心李牛糞!”
歐陽燕沒憋住,吭一聲笑了。
拿着碗,掉落地,瓷碗落地聲,特别響亮。
卧室裡時不時地傳出一兩聲“你怎麼不把碗全摔了”,“碎了幹淨”。“我手機摔碎了趕緊給我下單買一個,要最新款的”那些話傳進耳朵裡,然後迅速像是溫熱而刺痛的液體流向心髒。
心髒肥大?
心髒缺口?
或許是被氣的?
生氣的變種吧。
桌上的兩盤菜,估計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會空盤,母親大人有吃夜宵的習慣。
看電視餓了,她會立刻起床吃東西,不管是淩晨幾點,像夜遊貓。
冬天的飯菜涼得特别快。顧不上母親大人鬧脾氣,就自個不冒熱氣了。
飯菜也有脾氣嗎?
你不來趁熱吃我,我就涼透給你吃。
哈哈!讓你鬧脾氣!
歐陽燕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臉,結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傷口被母親的兩個耳光打得又開始流血了。
茂河系統不能穿牆?
大家得繼續努力。
歐陽燕走進廁所,找了張幹淨的毛巾,從熱水瓶裡倒出熱水,浸濕毛巾,慢慢地擦。
眼睛發熱。
歐陽燕擡起手揉向眼睛,從外眼角揉向鼻梁。
滾燙的眼淚越揉越多。
茂河靠着牆坐在床上。
沒有開燈。
眼睛在黑暗裡适應着微弱的光線。漸漸地分辨得出各種物體的輪廓。
拳頭捏得太緊,最終力氣消失幹淨,松開來。
茂河把頭用力地往後,撞向牆壁。
消失了疼痛感。
茂河系統不能穿牆?真失敗。
本該可以阻止慕亞平毆打歐陽燕的,它怎麼不會穿牆?
歐陽燕站在黑暗裡,低着頭,再擡起頭時落下來的耳光,無數畫面電光火石般地在腦海裡爆炸。
心痛嗎?真的盼望,茂河系統穿牆保護自己。
保護女孩兒。
保護天下所有被家暴的孩子們。
保護校園裡默默地承受着校霸暴力的孩子們。
希望新聞上不再有被未成年三人合夥活埋一人的消息。
最近班級群都在讨論如何預防校園霸淩,似乎是小學比中學更嚴峻。
茂河系統啊茂河系統,趕快研發成功……
所謂的學者課程設計的很完美,給出了不少方案,卻阻止不了校園霸淩事故的發生率降低。
誰在用行動幫助弱學生?
隻有茂河。
茂河系統。
班長保護自己的班級同學,義不容辭。
歐陽燕在思考,三個狂暴少年活埋自己的同學,誰給他們的膽?
這茂河系統盤,不得人手一個,做成扣子形狀,魔術貼,貼在同學扣子上,書包上,書上,課桌椅子上,均可預防校園霸淩,是光線,是旋風,是霧化器,能把霸淩者的手給束縛帶。
有無數條繩子捆住霸淩者的手腳,讓動彈不得。
下午最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進教室。落日的餘揮裡,歐陽燕低着頭,讀着皮尺上的數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視線裡。
是心疼嗎?
冬天似乎永遠也不會過去。
說話的時候依然會哈出一口白氣。走廊盡頭打熱水的地方永遠排着長龍。體育課請假的人永遠那麼多。
天空裡永遠都是這樣白寥寥的光線,雲朵凍僵一般,貼向遙遠的蒼穹。
廣播裡的聲音依然像是乘風破浪,永遠勵志。
是這樣的時光。鑲嵌在這幾丈最美好的年華錦緞上。
無數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湧向操場。年輕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隊陳列着,曝曬在冰冷的日光下。
茂河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歐陽燕。褲子莫名其妙地顯得肥大。腰圍明顯大了兩圈。被她用一根皮帶馬虎地系着。褲子太長,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塵土。
茂河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嚨裡。
前面的歐陽燕突然回過頭來。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褲子的歐陽燕,在冬天凜冽的日光下,回過頭來望向茂河。
看到茂河紅紅的眼眶,歐陽燕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說,“呐,其實也沒關系呢。假如我們研發成功了,茂河系統會不會把肥大的褲子修改一下變成湯粉的?讓她自食其果?”
茂河挂着眼淚的眼睛又笑了。
冬天裡綻放的臘梅,優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隻把春來報。
湯粉想當花朵就當了,歐陽燕甘願當泥土。
泥土給花朵收屍,花朵嫌棄也無可奈何。
自己已經很富有,旋風湖,茂河系統,梁虹同學,堂妹歐陽清。
湯粉,她想胡鬧?
任她去,懶得計較。
湯粉的小惡作劇,誰也沒放心上。
梁虹躺在床上。蓋着厚厚的兩床被子。
窗戶沒有關緊。被風吹得咣當咣當亂晃。也懶得起身來關。再冷的風,也吹不進棉被裡來。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滾燙的洗澡水裡。那些叫做悲傷的情緒,像是成群結隊的螞蟻,從遙遠的地方趕來,慢慢爬上自己的身體。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處跳動着的心髒爬行而去。
爬到了心髒的最上面,然後把旗幟朝着腳下柔軟跳動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赢了。
學校的電腦室暖氣開得很足。
窗戶上凝着一層厚厚的水氣。
梁虹在搜索欄上打進“堕胎”兩個字,然後點了搜索。
兩秒鐘後出來,140,0000條相關網頁。打開來無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會新聞,或者醫院的項目廣告。梁虹一條一條地看過去,看得心裡反胃。
這些不是梁虹想要的。
梁虹再一次打入了“私人診所”,把鼠标放在“在結果中搜索”上,遲疑了很久,才點擊。
心跳加速,臉發燙,手發抖。
震顫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