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洗澡吧？一身臭味。快去洗去！”

王大連剛直起身子，門被推開了。

三媽端着冒着熱氣的杯子站在門口，兩眼要冒出火來。

“你自己不念書，不要來耽誤你姐姐！”

“媽，弟弟過來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麼事？”

“我沒事兒我也能來找我姐，我和她從娘胎裡就一起了，比跟你還親。”

王大連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硬波浪顧。

三媽把杯子往寫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裡面的水濺出來一半，“胡說！再亂說，小心你二媽媽包機回國打斷你的腿……”

“好了大連你回房間去。”王大雪站起來，把他推出門去。

三媽轉過身來，臉色發白。

過了半晌緩過來了，拿着杯子對大雪說：“這是蘋果汁水，裡面加了香蕉汁的，聽說裡面有那什麼氨基酸，可增強免疫力，對記憶也特别好。你趕快喝了。”

王大雪剛要接過杯子，三媽就拿了回去，臉色又氣得變白，“你看這都灑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幫你沖。”

說完轉身出門去了。

又沖了一杯營養水過來，看着大雪喝了之後，三媽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了大雪房間的門。

轉過身，看到隔壁王大連的房間門大開着。

裡面沒有開燈。

客廳透進去的光把房間裡照出微弱的輪廓來。

王大連鞋也沒脫，穿着衣服仰躺。

“你不看書就早點睡。别去影響你姐姐。”三媽壓低着聲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間裡傳出回答聲。

語氣很乖。雖然看不見表情，三媽聽得出他知道自己錯了。

母親離開之後，王大連翻了個身，把臉重重地埋進柔軟的枕頭裡。

寫完一整頁數學試卷，歐陽燕擡起手揉了揉發脹的眼睛，順手把台燈擰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電視的聲音從隔音并不好的牆另一面傳過來。

是粗糙濫制的台灣言情劇。

“你為什麼不能愛我？”

一個女的在矯情地哭喊。

“我這麼愛你，你感受不到麼？”答話的男的更加矯情。

歐陽燕忍了忍胃裡不爽的感覺。

這什麼時代了？

還是瓊瑤劇那一套？

早就過時八百年了！

如今流行無CP，流行微短劇，一集一分鐘，各種打臉，轉折。

劇情反轉。

系統！

尤其流行校園系統，抗霸淩系統更是火爆！

未來，茂河系統一定流行，霸屏……

也就是像母親大人這類無所事事的人，拿它消遣消遣。

拿杯子起身去倒水，剛站起來，看見慕亞平靠在自己房間的門邊上，一動不動地望着自己。

“沒睡呢？”歐陽燕一邊小聲說着，一邊側過身出去客廳倒水。

歐陽燕拔掉熱水瓶塞，擡起熱水瓶朝杯子裡倒。

“我櫃子裡的五百元是你拿去用了的嗎？”身後慕亞平冷冷地說。

“沒啊，我沒用。”歐陽燕頭也沒回，順口答道。

身後慕亞平沒了聲音，整個房間寂靜一片。

等到歐陽燕突然意識到的時候，她兩手一軟，熱水嘩啦一聲倒滿了一整個杯子，手背上被燙紅一小塊。

歐陽燕塞好瓶塞，把熱水瓶放到地上。

靜靜地站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裡。小區的路燈光從窗戶透進來，照着歐陽燕發白的臉。

她沒有轉過身來，身後的慕亞平也一言不發。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才聽到背後傳來的慕亞平平穩的聲音，她說，也就五百元，用了就用了，本來就是給你的預備金，你為什麼不用？

就像是這樣的，彼此的任何動作，對話，姿态，眼神，都預先埋藏好了無限深重的心機。

這樣一直持續了十年的母女關系。

不經意的對白，不經意的表情，在黑暗中變成沿着固定好的路線撒下的針，在某一個預設好的時刻，毫不手軟地刺進對方的身體。

然後去印證對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緻。

很明顯，慕亞平看到了歐陽燕如自己想像中一緻的表情。

她一動不動地靠在門邊上，等着歐陽燕。

歐陽燕轉過身來，望着慕亞平，說，你知道了。

慕亞平張了張口，還沒說話，歐陽燕擡起臉，接着說，是又怎麼樣，我就是去找爸爸拿了錢，我自己有錢，有備用金，暫時先不用你的。

慕亞平慢慢走過來，看着歐陽燕，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個挺有本事的爸爸很自豪？

你是不是覺得老娘我給你丢臉了？

你是不是……

歇斯底裡，徹底爆發。

黑暗中突然甩過來的巴掌，和歐陽燕預想的也一模一樣。

在臉上火燒一樣的灼熱痛感傳遞到腦子裡的同時，身體裡是如同滑坡般迅速坍塌下去的如釋重負感。

與此同時，自己沒有預想到的，是慕亞平突然伸過來的手，抓着歐陽燕的頭發，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對自己的，是慕亞平一張漲紅的臉，以及那雙在黑暗中，也依然燒得通紅的眼睛。

母親大人的間歇症候群又要爆發嗎？

朱莎一包，不可多吃。

歐陽燕記得醫囑！

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來，電光火石，趁母親大人的嘴巴大開，倒入，一氣呵成！

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