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冬日午後,陽光暖洋洋透過窗戶,金光灑遍屋内,像鋪了一層波光粼粼的紗段。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暖冬晴日,屋内仍舊燒上最好的銀骨炭,溫暖勝過春天,堪比夏日。
說話的是一名男子,聲音不大,但也不至于讓人聽不清楚。
二老從屏風外向裡頭瞧去,屋子裡空空如也,未見一人也。
“臭小子,少在這裡和老子玩躲貓貓。再不招,老子這就把你的輪椅丢到湖裡去,看你怎麼出這個門!”
“哦?——”
他的疑問中帶着些許戲谑。
話音剛落,雕花黃梨木屏風後,閃過半道人影,帶着剛睡醒的慵懶,男子話語中帶一絲戲弄笑音:“要不,你們試試......看?”
呸!
這人講話,聽着着實可恨!
黑煞性子急躁,手中刀起刀落,一刀下去,直接把這昂貴的屏風“咔嚓——”一下,對半砍斷。
“兔崽子,老子耐心有限,你若再打馬虎眼,我們現在就宰了你!”
黑煞白怪默契十足,兩人四手四腳同步一躍,跨過這雕花屏風,直沖進了裡屋。
這屋内竟十分空曠,結構簡單的過分,除去兩三件造型簡樸卻十分低矮的黑檀木家具,其餘變無任何裝飾了。
此刻,西邊的軟塌上,正有一玉面公子手執一卷,曬着太陽。
他隻着一件簡單的白衫,梳得光亮的長發下略帶病容,下巴瘦尖,一雙桃花眼被襯得格外烏漆發亮。
可惜的是,目光再往下,此人便沒有那麼完美了。
他的一雙腿殘缺地過于明顯,一眼望去,順滑的白衫隻落到了腰間,紫貂皮毛毯虛虛地蓋住他的下半身,那本該有大腿和小腿的位置空空如也,男子隻剩下半截大腿平放在床榻上,剛夠他堪堪坐着。
即便有厚實的毛毯遮掩,也依舊無法掩蓋他的無奈。
沒想到此人竟殘得如此之重......
黑白雙煞眼看此等光景,頓時面面相觑。
三人之前雖見過幾面,但還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直面。想來定是他們突然闖入這間屋子,鬧得男子午睡中被驚醒,還來不及整理衣衫。
不過,如此病美人可沒什麼好脾氣,嘴角雖然揚着,臉色卻格外陰沉。
他靠在軟塌之中,擡頭瞥了黑白雙煞一眼,輕笑一聲,便讓二人感到背後一冷。
“孫子,你笑什麼笑?!”
脾氣稍和順一些的白怪也被看得心裡發毛,手中皮鞭瞬間勾起軟塌旁的金絲楠木輪椅,直接要往窗外丢去!
“前輩,有什麼事不能先敲敲門,咱們有話好好講,非要在這折騰晚輩的輪椅做什?”
眼前的男子輕輕責怪着白怪,俊美的臉上覺察不出一絲惱怒,下一秒,他已經長臂一揮,白衣袖中飛出三枚梅花釘,竟硬生生讓白怪的皮鞭在空中變了方向!
這是......?
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殘廢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和力道?
唐門這倆老妖怪頓時傻眼,眼看這沉重的金絲楠木輪椅即将把東雅閣的地闆砸出一個洞來,男子眼皮都不帶眨一下,單手甩出蓋在腰間的一襲紫貂皮小毯,将輪椅安然卷住,繼而放入軟塌之側,毯子繼而歸位,妥帖地蓋住他的下半身。
動作之快,好像剛才驚現的一幕完全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你到底是誰?!”
黑煞白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徹頭徹尾戲耍一番,這哪是什麼有家傳密術能将他們分離成兩個個體的神醫,誰家的神醫有這等功力?這小子分明是江湖之人!
枉他們又給他重金,又給他到處找藥材,若不是發現已經吃了七日提高内力的神丹“福祿壽”與東雅閣新出的六位帝花丸口味接近,妖怪二人還不知到要被這混小子騙到何時!
“呵,連我都認不得,難怪你們二人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得落入騙局。”
說罷,白衣男子冷哼一聲,随手從腰間扯下一塊玄色令牌扔了過去,說道:“拿去罷,看清楚了再開口。”
玄色令牌,長三寸,寬兩寸,多年前用北寒玄鐵制造,拿在手裡颠起來格外沉甸甸。
黑白雙煞起先滿臉狐疑,接着不可置信。兩個人瞪大了眼珠子,拿起那令牌翻來複去地察看,由于始終找不出纰漏,兩人表情便更為複雜了。
“你們二人身為唐門之人,常年不回總舵,且為了尋求分身之術,一而再再而三着了江湖騙子的道,荒唐事一件接着一件,如今成了整個江湖人士的笑談,還不知錯?”
“知......知什麼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白怪心裡一咯噔,故作兇悍說道:“别以為你拿着教主令牌就為所欲為,我們......我們再怎麼也算得上唐門老十,算你的長輩,......”
他話未說完,就被一枚飛來的石子點中了啞穴。
軟塌上的男子實在沒耐心聽完那長篇大論,眼皮也懶得擡,一隻手揉着太陽穴,緩緩說道:
“我們唐門雖在武林算不上名門正派,但總歸尚有一些威名在外,着實遭不住你們這倆不成器的這般糟蹋。老門主放任你們兩隻不聽話的鬼在外漂也就罷了,如今我做這一門之主,我倒是看看到底是哪個不聽話的,嫌命長。”
年輕男子輕輕拍抖身下沾了灰塵的絨毯子,嘴角倒是依舊揚着,隻是眼神已經冷若冰雕。
“可惜了,這毯子毛色雖不錯,蓋着也挺暖和,但是......髒了。”
“拿出去扔了吧——”
“屬下知錯!”
黑白雙煞共用一個身體,此刻齊齊跪下,黑煞趕緊哀求道:“屬下有眼不識泰山,請新門主饒命啊!——”
世人不知,唐門上一位老門主有點孤僻,不喜熱鬧,常年隐居在家中制藥煉藥,兄弟們是沒事找不着他,有事更是找不着他!
這些年唐門的兄弟們也閑散慣了,全靠聯絡站點交換信息,此次這換門主如此重大之事,怎麼從未有人提及?如若不是他們看到這塊令牌,簡直不敢置信!
黑煞白怪兩妖怪共用一顆心髒,此刻不用眼色暗示,也知道彼此心裡頭的小九九:這唐門的新門主竟然是一個乳臭未幹,又身有殘疾的小子,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今後大家夥兒行走江湖,定要被全天下看笑話了!
“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哪來的黑煙,唐忘川正準備給這兩老家夥樹樹規矩,摩拳擦掌正要開口,哪曉得屋外突然濃煙大作,惹得他這破身子一陣咳嗽不止,門主威風還沒撐過三秒,他已被濃煙嗆地說不出話來!
“門主,你沒事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唐忘川無奈的揮揮手,示意黑煞白怪趕緊出去看看什麼情況,他雙手一撐,“噗咚”一聲坐在了地上,擡手将案邊的水杯拿來往袖口一淋,捂住口鼻。
“咳咳咳咳——”
這該死的東雅閣,唐忘川趴在地上,心中咒罵:他才當了幾天的唐門門主,怎就在此落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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