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煙花消散,歌舞聲起,江州城第一青樓的花魁大賽正式開始。
水中舞台上,一個個身着粉色舞裙的佳麗們圍成一圈,碩長的衣袖整齊劃一向外揮動,從高空看去,如同一朵出水的蓮花,在夜色清風中妖娆盛開。
夜空中,不知從何處飄來漫天的玫瑰花瓣紛飛,從蓮花正中心,正冉冉升起一位身着金絲紅衣的舞姬,她頭戴半截真絲面紗,隻露出一雙萬種風情的眼睛。
這便是這場花魁大賽前,呼聲最高的西域舞姬——艾伊洛。
她一出場,其他的姑娘們立刻緊鑼密鼓地從中心有序散開,隻留下紅衣一人腳踩底下金光閃閃的圓環柱體,開始翩翩起舞。
鼓聲震天,随之而來的是悠揚的琵琶聲。
台下觀衆坐的是滿滿當當,為了看得更清楚些,大家一齊站起來,羅漢疊成羅漢,越站越高,而那些之前房費炒到天價的酒樓與客棧,此刻則占盡優勢。
除去之前走水的東雅閣,東南面湖仙樓和明雨樓上等觀景房裡,分别坐着赫赫有名的慕容家族長孫慕容長安,以及途徑江州辦事的嶺南三傑。
圓月當空,觀衆沉醉在這月色下佳人婀娜的身段,艾伊洛手中舞動的衣袖越來越快,最終在觀衆的掌聲中淩空一躍,完成今晚第一個開場節目。
“好!”
嶺南三傑中最年輕的朱三郎一激動,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鼓掌。
“大哥二哥,這姑娘也太好看了!依我看,這後面的比賽簡直是多此一舉,這個異域來的姑娘風情萬種,妥妥該得頭魁!”
“那可未必!”
對面湖仙樓最好的觀景房内,慕容長安手執酒杯,嘴角浮上一抹輕蔑。
朱三郎擡頭望去,隻見對樓的人并未擡頭與自己對視。
與嶺南三傑風塵仆仆利于行走江湖的裝束相比,這位男子他的頭丁束有一頂銀質發冠,身上穿着的是湖藍色暗紋錦繡綿襖子,特别的是,襖子的領口以及袖口都縫制上一圈厚實的純白狐毛,顯得貴氣十足。
“你是誰?”
朱三郎年輕氣盛,立馬從椅子上騰空坐起,跑去窗邊,與人隔空說話。
“我是誰,不重要。隻是我看閣下見識太少,忍不住說上一句。這聽風樓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才藝一絕,若大家看上一眼就能判斷誰是花魁,那又何必耗時耗力準備今晚的比賽?”
慕容長安說完,還是未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壺,為坐在自己身旁的賓客斟酒:“您說是吧?鹿公子?”
原來,慕容長安今晚并非一人前來,見他與同伴已經在那頭談笑風生,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朱三郎頓時氣得牙癢癢。
“臭屁小子,你看不起誰呢?!”
朱三郎破口大罵,正準備掏出腰間飛镖投向慕容長安桌上的酒壺,卻被身後人攔下。
“住手!”
隻聽身後的朱秉正手中長拐杵地,不威自怒:“我們江湖人素來忌諱與朝廷作對,三弟你莫生事端。”
“你是說......”
朱三郎看向慕容長安一眼,心中對此人更是好奇。
他還想一探究竟,哪知道身後的二哥已至身側,一把攬住朱三郎的肩膀,喚他坐回去吃飯。
“聽大哥的準沒錯,三弟,你看這花魁大賽馬上要開始了。”
這生來臉上帶笑的,便是嶺南三傑中,排名老二的朱熙。
“二哥.....”
朱三郎很是不甘,話未說完,樓下的鼓聲便開始作響。姑娘們換好衣裳,依次排隊入場。
隻見她們腰間各個挂着号碼木牌,一個接着一個繞着水上舞台走上一圈。
參賽人數衆多,若是誰能在舞台上最後那一駐足博得台下觀衆的滿意,便能拿下這進入半決賽的選票。這一輪誰去誰留,全憑台下觀衆決定。
樓下熱鬧,連着樓上慕容長安的座上賓鹿爾道也突然說道:“常聞中原地大物博,沒想到論美人,你們中原也是一點不比西域少。”
像是料到這個異國來的小王子會這麼說,慕容長安心中一笑,連忙甩了一記眼神示意身後的侍衛,又繼續給鹿爾道敬酒。
“王子放心,長安今日定盡地主之誼,樓下的這些姑娘,今晚都會送去您的屋裡。”
原來,今夜慕容長安邀請的人來頭不小,他将此人帶來這喧嚣之地,隻因摸清了對方的喜好。
“本王在中原被慕容公子如此款待,回去定在父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鹿爾道喜笑顔開,看着台上的姑娘們,更是眼神放光。
玉笛幽幽,一曲《醉清風》結束,台面上隻剩下三十位姑娘,被淘汰的選手梨花帶淚,匆匆跑下了舞台。
“第二輪選拔,開始!”
鑼聲響起,舞台上,東西兩邊各自站上一位,兩位需要在同一首曲子下,表演自己準備的才藝。
這一輪的選拔,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姑娘們既要展現自己的風采,又要配合當下的場面,讓自己融入其中。
一曲結束,勝出者直接晉級。
“大哥,你适才說對面是朝廷的人?”
朱熹磕着手中瓜子,眼中帶笑,不過眼角餘光卻是有意無意飄向對樓。
“沒錯,他們都是慕容侯府的人。”
朱秉正摸摸胡須,點頭道:“若我沒看錯,那房子裡持劍的應是慕容侯府的侍衛盧子奇,江湖人稱“鐵面羅刹”。坐着的那個,則是他們家小公子慕容長安。”
“他就是慕容長安?”
朱熹很是驚訝,萬萬沒想到江湖傳言的慕容長安竟如此年輕,情不自禁地探頭打量。
近幾年來,江湖與朝廷的邊界線越來越模糊不清。以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人管江湖事,朝廷做朝廷的事,兩邊互不相幹。
然而,自從慕容侯府換了新人主事,開始廣招武林之人做其門客,事情便開始有了變化。
天上地下,無論何等的牛鬼蛇神,隻要此人能為侯府辦事,便能被侯府庇佑。久而久之,在江湖願意為朝廷賣命的人越來越多,不想招惹的他們的,便隻好後退一步。
“呸,難怪我看這裝模作樣家夥,這麼讨人嫌。”
朱三郎不知又從哪冒出來,端走了桌子上的果脯盤子。他心中憋着一股子不服氣,但礙于大哥和二哥在場,隻好繼續聽曲看姑娘。
半個時辰過去,第二輪的選票結果終于出爐,這下台上更是空曠,寥寥隻剩下最後五人,将繼續最終輪的角逐。
......
......
......
“你到底走不走?!”
與屋外花魁大賽進入白熱化相比,此刻更衣房内的氣氛卻是降到冰點。
一個晚上,更衣房進進出出亂成一鍋,大家隻顧自己的出場順序,誰還會在意這裡還綁着兩個人。
此刻,姑娘們都換好衣裳跑去外頭,屋内又恢複空空蕩蕩,連大門都是敞開的。
江明月吃下唐忘川給的藥丸,此刻身上芩花香的效力已徹底消散。
她正準備帶唐忘川離開,孰料他打了個哈欠,語氣恹恹:“不走不走,我要看姑娘。”
“你?!”
“我在這兒住了一個月,就為了看看這場精彩的演出。眼下花魁都沒選出來,現在跟你走了,豈不是前功盡棄?”
唐忘川微微一笑,穩坐泰山。他擡頭睨了了江明月一眼,兩個人像極了“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
“你.....”
江明月一時語噎,她倒是一個不嫌麻煩的,見唐忘川毫無去意,竟一屁股坐在他身旁,耐心與他解釋道:
“你看,花娘娘把我們綁起來,定不會輕易放我們走。她現在還顧不上我們,等花魁大賽結束,屆時你想走都難。”
此刻是最好的時機,比試到了最熱鬧的環節,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将唐忘川帶離。
江明月盤着腿,兩人肩并肩坐在地上。
剛轉過臉,正巧撞見唐忘川也在看自己。
“地上涼,你坐在這裡不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