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正式進入21世紀,春天還沒來臨的時候,佳織離開了新宿。
和她倉促的離開一樣,我的告别也很倉促。她簡短地說了幾句之後就挂斷了電話。她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我很抱歉,但必須馬上離開。”
第二句是“我已經在離開新宿的車上了,抱歉。”
第三句話是“我會聯系你的。”
我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她就已經挂斷了電話。
我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很無奈。各種各樣的巧合會拼湊出各種各樣不得不的場面,逼迫着人走上最壞的道路。甚至我和佳織的相遇也是巧合,隻不過是很美好的巧合而已。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難過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想待在密閉的空間,于是換好衣服出了門。還沒有走多遠,口袋裡的手機就開始震動。我以為是佳織,打開才發現是父母的。他們說今晚有應酬,不會回家吃飯,讓我自己解決晚飯。
還沒來得及回複他們這一條,下一條簡訊又傳來,說他們會很晚回家,如果害怕就找夏油。
回複了之後我就收起了手機在街上閑逛。
路過一個娃娃機的時候,一隻小小的熊貓抓住了我。它呆在機器内,漆黑的眸子看着我,明明沒有表情,明明周圍的那些玩偶才是它的同類。
我卻覺得我才是它的同類,給它安上了一個‘遠渡重洋,為了促進和平來到這裡’的使命。
周圍的玩偶花花綠綠,隻有它是黑白的。熊貓是很受歡迎的,但它被剩下的原因大概是它鼻子歪了,是個不被愛的殘次品。
或許,它屬于我。
可我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把它抓起來,所以它也不屬于我。
于是我松開搖杆,繼續前行,走着走着,走到了我和佳織相約的那家小食店。店員看見我還有些驚訝,今天是星期三,我和佳織不會來這裡。除了星期一和星期四,我們也不會來這家店。
我沒用存錢罐裡的錢,單獨拿錢買了一杯桃子飲料,坐在老位置,趴着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隻玩偶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搖頭晃腦。
是我剛剛想要抓住的那隻。
我坐直了身子,然後看見了倒影在櫥窗上的夏油傑。
他把玩偶塞給我,走到佳織的位置坐下,一副哥哥的模樣:“怎麼不開心了?和佳織姐姐吵架了嗎?”
明明就是剛剛那隻歪鼻熊貓,可我現在覺得它活靈活現,一點都不異類。我戳了戳它的鼻子,看向夏油傑:“你怎麼也在那裡?”
“佐藤他們組織了一個試膽大會,就在你剛剛抓娃娃背後的那棟廢棄住宅裡,所以剛好看見你兩手空空地離開。”
“不過,”夏油傑伸出手像是發洩一般拍了拍熊貓的腦袋:“也太難抓了,我花了好些功夫。”
他握住熊貓的後腦勺,帶着玩偶在桌子上蹦跶了幾下:“喜歡嗎?”
我點點頭,趴在桌子上沒說話。
夏油傑松開熊貓,揉了揉我的頭發,歎息着開口:“看在它的面子上,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嗎?”
“佳織走了,離開新宿了。”
我捏了捏熊貓的耳朵,不滿地嘟囔:“還沒有跟我好好說再見。”
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失去了心靈的依靠。
我擡起頭,兇巴巴地看向驚訝的夏油傑,威脅道:“夏油,你不準離開我。”
還不到一秒,我就洩了氣,閉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算了,你開心就好。”
夏油傑敲了敲我的腦袋,輕輕地笑了兩聲,帶着點無奈:“你說什麼啊?我們當然會一直都在一起,我們可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啊。”
“随便,反正你開心就好。”
“你開心我也會開心啊。”
……
……
情緒好了一些後,我就和夏油傑一起前往他原本要去的那棟廢棄住宅。我們倆都知道,那種場所最容易出現咒靈。趕到的時候,佐藤他們已經昏過去了,咒靈正準備吞噬他們的身體。
是幾隻力量很弱的低級咒靈,所以祓除後不久,他們就醒過來了。好像沒有什麼影響,他們也沒有看到過咒靈,隻是好奇我和夏油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01年春季開學的前一天,夏油家變得很熱鬧。
因為夏油父親回來了。那個英雄,終于回來了。夏油母親的春天終于來了。
他退役了,不用再駐紮在國外。那是第一次,夏油父親活生生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不再是冷冰冰的照片。他站在院子裡,和我想象的一樣吸人眼球,惹得平時不太湊熱鬧的鄰居都來祝賀。
他似乎想像每一個父親會做的那樣,把夏油傑抱在懷裡。
可是他缺失的歲月是真實存在的,本應該在幼兒時期做的事情顯然不适合已經有些成熟的夏油傑了。
夏油傑過了十一歲生日,他本身就比同齡人成熟,和拳擊館那些成人混在一起也覺醒了他的偶像包袱。
夏油父親看出了他隐隐的抗拒,所以隻是摸了摸他的頭,轉過身把我抱起:“這就是小次吧,夏油叔叔還是第一次見這麼乖的小女孩。”
騙人。
如果沒有夏油一家在這裡,這句話可能還有些說服力。可是他們在。
不過……倒也沒錯。乖也不僅隻指長相。
……
禮物自然是有的,給我的一隻抱着蜂蜜罐頭的小熊,制作精良,還有精緻的包裝。給夏油傑的,是他獲得的“和平勳章”。
不在夏油傑和夏油母親的這些年,他的一切都可以用這枚“和平勳章”來概括。他也用用這枚象征着和平的勳章來彌補這麼年對夏油傑的缺失。
我不太高興,但夏油傑高興得要死。
他緊抿着嘴唇,想要維持自己得形象,可是他的耳朵早就已經因為激動而變得通紅。大家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高興。
夏油傑将那枚勳章擺在房間裡最顯然的位置。旁邊襯托般擺着他從前獲得的比賽獎章。這些獎章仰望着那枚和平勳章,就像他在仰望他的父親。
百分百的遺傳再加上百分百的熏陶。
所以保護别人是夏油傑的‘大義’,所以甘願為自己的理想獻祭。
夏油爸爸送我的那隻小熊很可愛,但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起坐在窗邊看日落的夏油傑,所以我幹脆把它收了起來。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不再去那家小食店後我在格鬥館裡訓練的機會變多,教練也忘了曾經教過的夏油傑,一個勁地誇我是個好苗子。
七月份的雨季過後,夏油父親牽頭,組織了一次戶外露營活動,地點是好幾百公裡外的小山村。
為此,他們還專門租了一輛保姆車。還為了更加貼合“戶外”的主題,放棄了寬闊的主路,選擇了有些泥濘的山間小路。
雨季剛過,饒是準備充足也有些打滑。我父母的工作都和體力相關,我和夏油傑也一直都在鍛煉,唯一有些跟不上的是夏油母親。但夏油父親是軍人,還有夏油傑在,所以我們前進的速度并沒有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