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咒術師的都不是正常人。我很認可這句話。
從前我認為硝子和歌姬是最正常的咒術師,但現在看,可能隻有歌姬是正常的。
硝子比夏油和五條還要惡劣,她很懂得如何讓我吃癟,能精準地打擊到我的精神世界。
鈴木拿走資料後,硝子又問了我一次需不需要用反轉術式治療腿上的傷口。我猶豫了片刻後點了點頭。
硝子“嘁”了一聲擡手治療我的傷口。但拖得稍微有些晚了,傷口愈合後還是留下了疤痕,清晰地分布在膝蓋上方。
錯綜複雜,沒有任何規律。正如硝子之前警告過我的那樣,如果我再穿膝蓋以上的下裝,這些傷口會比我本人還要吸人眼球。
一張不太出色的臉,搭配有些嚴肅的表情,再加上這幾道刀痕,立馬從普通學生妹變成了有故事的女同學。不過看起來不會讓人想要靠近,這倒是讓甚爾那句“很不讨男人喜歡”應驗了,甚至可能不讨女生喜歡。
我伸出手去摸那幾道劃痕,朝硝子發問:“為什麼新長的皮膚會比周圍的膚色要淺一些?”
硝子背對着我取下手套,“肌膚壞死或者肉芽組織退化。”
她轉身看向我:“是一個不錯的變白途徑,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全身都來上一遍。”
“……”
“硝子,”我無奈道:“我不是神經病,怎麼會幹這種事情……”
硝子點點頭朝我走過來彎腰端詳了一下我腿上的疤痕,然後擡起頭看向我:“如果你不想留疤,可以再在上面劃幾道,讓新傷口覆蓋舊傷口,我再來治療。”
我還沒開口,她又皺着眉面帶思索:“不過應該還是有膚色差,但是會變成比較好看的痕迹。”
說完她又看向我,欠扁地發問:“怎麼樣?心動嗎?”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舉起左手頭像“硝子,我不是中二病患者,精神狀态也很正常。”
硝子聳了聳肩,轉身朝沙發上走去:“誰知道你什麼時候發病。”
“……”
“說說,”硝子擡起腿放在茶幾上,點起一根煙看向我,一整個大姐大的模樣:“那個叫鈴木的是什麼來頭?看你們一副很熟的模樣。”
我搖搖頭糾正道:“不能說很熟,隻是關系不錯。”
“隻是關系不錯的程度就能讓你那麼聽他的話,還認為他是最強?”
“嗯?????”
硝子夾着煙的手在空中比劃:“就是那天,你們去那資料那天,五條在你們旁邊的教室裡,聽到你說的話。你是不是沒發現他?”
“我又不是感知系的高手,那個時候傷口也很疼的,哪有功夫去關注哪裡有人。”
硝子點點頭:“是,傷口還沒好,但兩個人其樂融融在外面散步。”
“……”我掙紮着開口:“硝子,我真的錯了,以後不會再犯病了,自殘這種事情更是不會做。”
“那你為什麼那麼聽他的話,為什麼他是你眼中的最強?我挺好奇。”
“鈴木……”
為什麼在我眼中是“最強”的那一個?在這個【天賦】決定一切的咒術世界裡,他的術式并不值得被稱為最強。他無法【暫停】已經發動的攻擊,也無法【暫停】流動中的咒力,揮舞的沖擊也無法被【暫停】。包括人在内,有外形的,可以歸屬于【物品】的東西才能被他【暫停】。
【暫停】有時間限制,【暫停】期間被【暫停】的東西也無法受到傷害。适合封印,适合逃脫,絕對不适合祓除咒靈。
我擡眼看向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并不好奇答案的硝子,認真道:“因為他很和諧。”
“和諧?”
我點點頭:“對。”
“這是形容最強的詞語嗎?”
我又點點頭:“對。如果硝子以後有機會和他共事,硝子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硝子點點頭不再糾結,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所以,他才是你的理想型嗎?”
我正回憶鈴木留給我的影響,聽到硝子驚世駭俗的話立馬站直了身子,連連擺手:“硝子,這句話可不能亂說。我對鈴木沒有任何歪心思,隻是單純的敬佩而已。而且鈴木有未婚妻,還是從小就訂下的親事,兩個人關系很好的。”
“所以,可不興給我安上‘觊觎人夫’的罪名。”
“好吧,”硝子站起身,朝我擺擺手:“我去老師那裡了,你今天的液體已經輸完了,可以回宿舍了。”
那感情好,佟湘玉他們還在宿舍裡等我。
誰能想到,我能偶然在論壇上找到《武林外傳》的資源。于是窩在高專裡的我每天最重要的兩件事就是輸液和追劇。
不同時間,不同世界,不同方式,我與從前的我重疊。和那時不同,這次追劇的時候有人打擾。七海和灰原會避嫌,五條和夏油兩個人不會。
那天說了不該說的話之後我本來向想夏油傑道歉的,但始終不知道如何提起,他也當作無事發生,于是‘對不起’這幾個字被我咽了回去。
沒有日語字幕,六眼也看不懂電腦裡播放的視頻到底在講什麼,所以他們不理解我為什麼笑到錘桌。
五條悟很不滿地嚷嚷:“你中文是不是有點太好了?連這種東西都能看懂。平時也聽到你在放中文歌,可你不是從小都在日本長大嗎?”
我敏銳地察覺到了夏油傑投向我的視線,頓時心中警鈴大作,面上不顯,心裡卻慌得不行:“哪裡能全部看懂,隻能看懂一些。”
“音樂隻用聽旋律,我父母在家也會教我一些中文,以前我過年也會回中國,所以半蒙半猜,再結合翻譯,能理解大概内容。”
五條悟沒再糾結:“好吧……”
我松了一口氣,起碼,不要再讓他們懷疑我‘借屍還魂’。
五條悟的嘟囔聲又傳進我的耳朵:“看着真讓人不爽啊,大家都在忙你一個人在休假。”
“有什麼辦法,”我晃了晃空蕩的袖管:“誰讓我單手的術式效果不好,裝假肢也還要等一段時間。”
“你們看起來也不忙啊,還有功夫來找我。”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趴在椅子上:“我們又不是最強,當然不會被指派那麼多任務。”
又夾槍帶棒,又在翻我說鈴木才是最強的舊賬。
我歎了一口氣舉起左手投降:“是,我錯了五條大人夏油大人,你們才是自強的。什麼鈴木,什麼甚……”
在說完那個名字之前腦子終于跟上嘴巴,反應過來,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看着他們倆明顯變得冷漠的表情,我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比起将那個名字說完,現在這種狀況更尴尬。
我收回視線,看向身前的電腦,扯開話題:“七海和灰原兩個人怎麼樣?說起來我到現在都和他們不太熟,他們入學的時候我不在,這麼久我也……”
“為什麼要停頓?”
我順着聲音看向五條悟。他依舊懶散地趴在椅子上,墨鏡松垮地戴在臉上滑到鼻梁中央,露出蒼藍的眼眸。
不過眸中的冷意讓我覺得不舒服。于是我又将将視線移到電腦屏幕上,強行把注意力拉到顯示的文字上,故作輕松地說道:“這不是怕你們介意,既然你們不介意,那……”
五條悟又打斷了我,冷冷道:“介意的是你,還是我和傑?”
“明明自己内心介意得要死,卻裝出一副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你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
“你連自己都沒看透,憑什麼改變别人的人生?”
這是第一次,五條悟這麼對我說話。之前我們也因為這個問題争吵過,但他從來沒說過我很惡心這句話。坐在他身邊的夏油傑似乎也沒有想緩和場面的舉動。
如果有個按鈕可以将我傳送到其他地方,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按下去,可惜沒有。
良久,我轉過視線看向他們:“我樂意,不行嗎?”
但已經人去椅空,他們倆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兩把椅子空蕩蕩地擺在那裡。
一口氣憋在心裡不上不下,好半天我才捏着拳頭錘了一下桌子,低聲罵道:“操。”
…………
在甚爾被凍進冷庫裡後不久,我去過一次,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在工作人員的監督下進到了冷凍室。高專沒有專門冷凍人體的設備,但撐到明年夏季應該不成問題。
我從前想,甚爾的死亡對九十九由基來說是一個遺憾。既然這樣,那我就榨幹他最後的價值,讓他死了也要為咒術師服務。
走出冷庫後,我放棄了這個念頭。
雖然我在他身上跌了重重的兩個跟頭,沒能得到我期盼已久的回應,狠狠戳破了我美好的幻想。而他不可一世的笑容和那句“你爬樹很沒天分”也成為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偏偏,在我眼裡恨不得狠狠打上一頓的人渣,是佳織深愛的丈夫。他對佳織的愛,被佳織延續到我身上。
還是火化之後埋進土裡比較好。
我賣了一件他的咒具作為資金,給他選了一塊不錯的墓地,身邊埋葬的應該都是普通人。
下葬那天吹着微風,五條和夏油兩個人自是不會來。我覺得惠也不适合參加,于是隻有我和硝子兩個人。
嶄新的墓碑上沒有照片,隻有一句簡單的話:伏黑甚爾,佳織的丈夫,兩人有一個名為恩惠的小男孩。
我看着墓碑,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放棄了說不出口的話。轉身坐在他墓碑旁邊的階梯上。我坐在階梯上,看着他看着的風景,腦海裡全是漿糊。
到頭來,這樣的結局算好的還是不好的?
硝子拍了拍我,在我左手邊坐下:“别想太多,你要向前看。”
“硝子,”我側過身子看向墓碑,提起了我和他們三人的分歧:“我隻知道幾個片段,還有大把大把我不知道的東西。我知道你們隻是不贊同我的方法,可我全力以赴也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這還不能成為我以命相搏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