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有幾天沒有回來過?
五天。
這五天裡,我不知道任何關于他的消息。
我每天在陽台上觀察隔壁夏油父母的生活。他們和往常一樣,簡單而又幸福地生活,不關心兒子,不關心外面的世界。
群聊裡他也沒有出現,倒是五條悟偶爾私聊我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敷衍道說快了快了。
五條很生氣,打電話過來炮轟我:“你這是第幾次敷衍我了!!!”
聲音太大,我不得不把電話拿遠了一些:“你幹嘛催我,到時間了我就會回學校的。”
五條悟在電話那頭嘁了一聲,帶着不滿繼續道:“我隻關心我的金平糖。”
我還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五條……”
“叫我幹嘛?”
我猶豫了一下,試探着開口:“夏油這幾天怎麼消失了,完全不再群裡發言。”
“啊-,你說傑啊……”
“他請假了。”
“咳咳——請假?!”
這個消息打得我措手不及。要叛逃的人會請假嗎?夏油傑是好學生沒錯,但也不知道在籌備叛逃的時候請假吧?那是不是說,他這次沒有選擇叛逃?
五條悟不滿的聲音又響起:“喂喂,不要太過分了,就隻能讓你一個人休假?”
我對着空氣翻了一個白眼:“我哪敢。”
五條悟繼續道:“你不敢嗎?”
“……”
“總之,”我揉揉額頭緩解因五條而加重的頭疼:“我快回來了,至于你的金平糖……我會記得的。”
五條悟很滿意,在電話那頭嗯了兩聲然後挂斷了電話。
挂斷電話後我起身走到陽台靠在欄杆上看着隔壁夏油傑的房間。
專門請假,大概率不會叛逃;沒有回家,可能叛逃;夏油父母沒事,可能不會叛逃。
綜上,夏油傑這次叛逃的概率為零。
在陽台上見了風,肺又有些癢,喉嚨湧起一陣咳意。我捂住嘴彎腰咳嗽了幾聲,等身體舒服一些後再慢慢起身,看了一眼夏油傑的房間後朝樓下走去。
到吃藥的時間了。
五天前,我離開那個村子的時候找了家酒店洗漱,确認自己身上沒有酒氣後再回家。
我從前一直沒有生小孩的打算。經濟壓力是一方面,自我懷疑是一方面,仇恨也是一方面。我的母親因我而死,也因子宮而死。生育能力對女人來說真的是饋贈嗎?
但當我打開門看到惠和津美紀朝我撲過來的時候,我覺得對女性來說,生育能力的确算得上饋贈。能跳過生産,直接得到像他們兩個這樣的小孩更是饋贈。
然後就被津美紀發現我發燒了。
洗完澡後我覺得有些熱,所以便穿着短袖出門,于是裸露在外的肌膚就出賣了我的健康信息。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津美紀的細心。
譬如現在,她把我該吃的藥就擺在桌子上,旁邊還用便利貼歪七扭八地寫着:“姐姐要好好吃藥!”
落款是津美紀和惠的笑臉。
我忍住笑意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14:57分。
津美紀他們快放學了。
今天外面的太陽好像不錯,喝完藥到院子裡蕩蕩秋千吧……
然後便是眼前一黑。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到刺眼的燈光,臉上還戴着氧氣面罩。
這下不止是肺不太舒服,感覺全身都不太舒服,尤其是腦袋,不知道撞到了那裡,痛得我忍不住龇牙。上次頭這麼痛,還是從京都回到高專後被夜蛾胖揍那次。
我望着天花闆發呆,有沒有可能……我回到了我的世界?畢竟現在的感覺和我剛來這裡時的情景太過相似。
是因為我的舉動令‘王雅次’不滿意了嗎?
趴在天花闆上的咒靈無聲地回答我:你想多了。
我偏了偏頭,看見病房另一側沙發睡着的兩個小孩,母親坐在椅子上,手撐着腦袋,好像也睡着了。
她們這麼困……很晚了嗎?
這樣想着,我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醒過來了,父親也來了,手裡提着保溫壺。兩個人離得很近,壓低了聲音說話。
“媽——”
聲帶一振動就扯得生疼,隻一聲我就閉嘴了。喊聲在病房裡響起,不高不低正好讓她們兩人注意到我醒過來了。
母親快步走過來,父親拿起杯子去角落裡的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我幾口喝下,喉嚨舒服了很多,将剛剛扯掉的氧氣面罩放在一旁,看着眼圈紅紅的她們不好意思地開口:“媽,爸,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誰知道這次的感冒這麼厲害,比上次遊學時突發的重感冒還厲害。難道說,這就是我這次的代價嗎?身體素質變差,還是會留下後遺症?
母親撇過頭閉着眼睛不看我,克制着自己的聲音道:“如果真的覺得抱歉,請不要再做咒術師了。”
父親攬過母親的肩頭,臉上也流露出掙紮:“小次,回家吧,不要再受罪了。爸爸媽媽真的很心疼。”
紀岚和王華,也就是‘王雅次’的父母給了我很完整的父愛母愛。雖然那年出去露營而暴露咒術之後母親變得有些克制,但依舊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我無法全心全意地愛她們,但此刻看到她們臉上的擔憂與痛苦我也會覺得難過。
我低下頭,三個人就這樣沉默着。
片刻後,我擡起頭擠出真誠的微笑,手也配合着比劃:“但是我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今天的情況是意外,我朋友就是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她可以讓我的身體都恢複到最健康的狀态,爸、媽,你們信我,我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你不喜歡。”母親終于回過頭看向我,目光裡帶着壓抑的憤怒:“你不喜歡。”
她握住我的右手,眼淚滴到假肢上。我不可能有任何感覺,心裡卻湧起了縮回手的念頭。
母親看着我,雙目含淚,憤怒變成了懇求。她帶着哭腔道:“我不喜歡,不要做咒術師了好不好?爸媽養你一輩子。”
“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媽媽不懂咒術屆的事情。但媽媽愛你,媽媽隻想你好好的。”
“不要做咒術師了好不好?”
我張了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臉頰傳來濕意。這是‘王雅次’的眼淚,還是我的眼淚?
可能是我們的。
母親攥緊了我的衣袖,朝我靠過來,腦袋抵着我的肩膀。我被她撞得一愣,身子晃了晃,腦袋和心也随之一晃。
肩膀處傳來她的啜泣和顫抖,我低下頭看向她的發頂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們就這樣沉默着。
“我有一點餓了,”我呆呆地看着父親與母親身體的夾角之處,那一小塊地方沒有任何人存在。
我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平穩,一點難過都沒有,“我想喝排骨湯。”
母親松開了我的衣袖,腦袋也從我肩膀上離開,我看向的虛無之地有了她的存在。
她舉起手指向我耳後,帶着絕望道:“你不考慮我們,也不考慮津美紀和惠嗎?”
我沒轉頭看她手指的方向,兩個小孩肯定還在睡着,我們剛剛說話的聲音都很克制并不會吵醒她們。
母親晃了晃我的肩膀,臉上早沒有了以往的淡定,她咬着牙:“你以為是誰發現你昏倒在家的?”
她更用力地晃了晃我,好像要把我從這具身體裡搖走。
“是津美紀和惠!!!”
“你這幾天都在家裡,她們一天比一天期待回家看到你。”
“可她們一打開門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昏迷不醒的你。”
“好了,”我搖搖頭,眼神空洞:“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次了,媽你别說了。”
她站起身在病床邊來回踱步,憤憤道:“你不想聽我就偏要說。”
“你知道她們哭得有多厲害嗎?先不提津美紀,惠平時多腼腆的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