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把話題扯到這件事上,有些發懵。理論上我應該把鈴木摘出去,畢竟現在明擺着夏油在生氣,鈴木好心幫我一場,我還給人家拉仇恨太不地道了。
但頂着夏油傑此刻極具壓迫力的視線我又不敢撒謊,隻得小聲說道:“……不是。”
夏油傑笑了笑,剛才緊張的氣氛蕩然無存,我更搞不清狀況了。
他點點頭繼續說道:“我想也是,畢竟你應該不會那麼狠心就讓她們兩個小孩在那裡受罪。”
聞言,我正覺得氣氛在好的方向發展,他又開口道:“畢竟你隻對我狠心。”
“……”
“哪有,”我弱弱道:“還有七海和灰原好不好……”
“如果不是為了讓我看到那麼殘酷的畫面,你也不會對他們那麼殘忍吧?”
我搖搖頭否定道:“當然不是。”
我對他們的訓練可以提高他們的存活率,在我能确信護住他們性命的時候稍微苛刻一點訓練他們也沒什麼。所以不是因為夏油傑,是因為我想讓七海和灰原能活得更久。
夏油傑點點頭,好像一點尴尬都沒有:“是我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這是什麼小說發言。
他繼續道:“所以你也知道對我很殘忍。”
“……”
我還來不及吐槽他話題換得太快,他又開口問道:“是鈴木嗎?這次幫忙的人。”
“……”
三句話三個話題,句句給我幹沉默了。
“有沒有可能,”我掙紮道:“有能力幫我的不止他一個人?”
夏油傑歪歪腦袋揶揄道:“你當初離開學校的時候不是說去鈴木家精進術式嗎?”
“……”
“還有,我送你來醫院的時候便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看到護士小姐握着你右手給你紮針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
“你的右手是假肢。哪怕用了咒符也隻能欺騙别人的視覺,可她握着你的手沒有察覺有任何不對。”
“我把你抱起來的時候,你右手的觸感和真實的手臂一模一樣,連溫差都沒有。”
“我問過津美紀和惠,他們說你告訴他們你右手的毒素已經徹底清除了,以後不用再用術式護着,也可以接觸非術師。”
“所以,你的咒符換成了更高級的。不止欺騙視覺,現在還能欺騙觸覺,甚至還能根據其他地方的體溫調整溫度,哪怕發燒也不用擔心露餡。”
“而且,我問過菜菜子她們,她們沒見過你,時間也有偏差。而鈴木的術式是【暫停】,所以你這次找的人是鈴木。”
夏油傑的聲音跟唐僧一樣在病房裡響起,念得人頭疼。
既然他有這麼多證據,那我否認承認都沒有必要,無論哪個說法都是浪費口水。于是我沒說話,他一個人說完一長串之後也跟着我一起沉默。
但這種沉默沒多久,他又繼續道:“回答你剛剛那個問題。”
“我不會殺掉他們。”
!!!
我驚得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欣喜道:“真的嗎?真的嗎?”
夏油傑好笑道:“當然是真的。”
“好!”我從病床走到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亮晶晶地看着他雀躍道:“那我跟你一起。”
“不過,”我皺着眉疑惑道:“那你剛剛說的來這裡之前放了咒靈是什麼意思……”
夏油傑望着我,目光溫柔,“你和佳織有一個存錢罐,專門用來在那家店消費,你和她的錢不分彼此。”
我一愣,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今天下午他話題轉得太快,我真的快要宕機了。
“但你找我借的150萬日元卻連帶着利息一起還給我,無視我的拒絕。”
“可我平時吃飯那些錢也沒跟你算啊……”我皺着眉道:“那筆錢不一樣,倘若是其他的用途你讓我還我都不一定還。”
“對。”夏油傑點點頭:“因為那筆錢是用來帶走佳織小孩,是為了佳織花的。”
他看向我,眼中劃過一絲落寞:“你對佳織的愛純粹到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說這些沒有意義吧?”這和他選擇的道路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管是佳織也好,你和五條也罷,或者是硝子,還有七海和灰原,”我盯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對任何人的感情都很純粹啊,沒有任何人染指。”
夏油傑望着我,“可是你這次找了别人幫忙。”
“……”我被噎了一下,移開視線強詞奪理道:“那也是因為要照顧你的感受,所以才找别人幫忙。”
“呵呵,”夏油傑輕輕笑了兩聲:“我的感受嗎……”
“不提那些了。”夏油傑的聲音恢複了正常,我轉回頭看他,他臉上又恢複了如水的溫柔。
“那次你很緊張吧?”
“啊?”我滿頭霧水,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今天都是,完全理不清談話的思路,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
“你裝好假肢回家的那天。”
他低下頭輕聲道:“那天在車裡,我見你緊張想安慰你,可你躲開了。”
“有嗎?”我疑惑道:“我不記得了。”
他笑笑:“不記得是當然的吧?因為你不會在脆弱的時候想要依靠我。”
“……”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無語道:“夏油,你想說什麼能直接說嗎?不用說這麼多彎彎繞繞。”
“我想說,”夏油傑望向我,目光平靜得像黑夜,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說:“我的十一年抵不過佳織一年。”
“從前我不信,總覺得自己在你心中和旁人應當是不同的。雖然我不能理解,但我堅信這一點。”
“如今我終于确信,我在你心中根本就不重要。”
“我甚至比不上七海。”
“……你在說什麼啊夏油。”我站起身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沙發上:“你很重要啊夏油。我是喜歡七海,但你比他重要多了。”
而且,我對七海的喜歡根本就不是男女的喜歡啊……單純的惡劣前輩帶着上帝視角欺負乖巧的學弟罷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夏油傑望着我,宛如冬季幹枯的樹木,沒有絲毫生氣。
“那是因為……”
我說不出口,松開禁锢住他的手走到窗子邊看着外面的人群:“不重要,反正你很重要,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比佳織都重要嗎?”
“……”
我又歎了一口氣,無奈轉過身依在窗邊道:“你幹嘛老是和佳織比,佳織她不一樣,根本沒有可比性。”
佳織是第一個将我打撈起的人,夏油傑是讓我從河裡主動爬上岸的人。
“在你看到的未來裡,我會殺掉我的父母。”夏油傑看着我淡淡道:“但在你說出口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會這麼做。”
“你什麼意思?”我站直了身子緊盯着他,大腦轟一下炸開。
什麼叫他不知道會這麼做?
“很簡單,我在套你的話,想知道你看着怎樣的風景策劃了我的試卷。”
我扶着牆壁走到他面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算計我?”
夏油傑噙着笑看向我,問道:“不可以嗎?”
……
我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好像能聽到關節咔咔作響,站在原地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好一會兒,我才松開自己的拳頭回到床上,帶着冷漠開口:“可以。”
夏油傑帶着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可以算計我,但我不能算計你。”
“你的謹慎都用在了算計我這件事上。你為了讓菜菜子她們的反應更真實,為了讓我不帶任何瑕疵地看到這一切,你和鈴木都沒有露面。”
“為什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一定要這麼做?”
我躺進床裡蓋上被子,對他的質問置若罔聞。
“那天你身上有酒味,這是不是說明你知道你對我做的事情有過分?”
“……”
過了片刻,夏油傑苦笑着道:“因為我在你眼裡隻是一個棋子。”
……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我的枕頭已經濡濕了大片。我沒有回答不是因為我不想回答,而是我無法回答。
我害怕我一開口就會絕望。
夏油傑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聲音清晰依舊帶着溫柔:“雖然我很想說從今以後我們便是陌生人。”
他笑了笑繼續道:“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誰會特地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說這句話呢?”
腳步聲響起,緊接着是他拉開病房門的聲音。
“希望下次還能交出讓你滿意的答卷。”
說着,病房的門又開始響。
“夏油。”
門‘吱呀’的響聲停住,外面嘈雜的聲音湧進來。
我悶在被子裡顫抖着聲音道:“對不起。”
嘈雜聲依舊,但很快門‘吱呀’的聲音又響起,那道門終于被關上,病房内又歸于甯靜。
我蜷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像在母親子宮裡那樣。
“所以說啊……”我流着眼淚自嘲道:“吹噓那麼多沒有用,起碼先把門換了啊……我可是單人病房,這硬件設施也太差了……”
倘若是‘王雅次’本人來改寫結局,倘若換一個更‘幹淨’的人來處理,故事會不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