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很快解答,說上面寫着“鹿神高地”,這是那隻咒靈共生山脈的名字。
鈴木不明所以,于是解除了術式,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她恢複自由後又繼續用筆戳向小人,紮了十幾下後右手疲軟地垂下。然後,她将自己的咒力擴張到小人上,然後轉身連帶着自己的左手一起埋進山裡。
又叽裡呱啦地說了一大堆。
過了一會兒她才拔出來,半是震驚半是好奇地說了什麼。然後又重複剛剛的動作,不過這次鈴木聽懂了,是咒詞,是之前自己在引誘那隻咒靈出來念的咒詞。
還有幾句出錯了。
所以那句話的意思大概是:“原來不行啊,必須得用日文溝通嗎?”
咒靈哪來的智商,那個咒詞隻不過是疊加咒力的buff罷了。
鈴木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受到驚吓的她将手中的小人捏變形,驚恐道:“不是吧,你出來不跟我說一聲嗎?好歹是我幫你脫離山體的啊……”
“是我。”鈴木憋住笑道。
在察覺是人之後,她立馬變得憤怒,在意識到是自己之後又偃旗息鼓,手足無措地說道::“隊長,我……”
鈴木笑笑,轉過身離開了。
不是一見鐘情。鈴木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普通,下一秒就移開了視線;也不是日久生情。相處這麼多天,在剛剛之前都沒有心動的想法。
所以愛情的起因是什麼呢?大概是好奇。
好奇她在做什麼、要做什麼,好奇她現在在想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快就要離開。
還是這般急不可耐。
令她着急的是誰呢?是男生還是女生?
可她僅僅離開了幾天,自己就收到她無法歸隊的消息,電話裡她說她沒事。
鈴木覺得不對勁,想了想安排好了一切,搭乘最早的航班回了日本。
不管怎樣,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到東京高專校區了。這是她的學校。
恰好碰到五條家的少爺,身邊還有一位留着劉海的少年,兩個人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
五條悟問他怎麼來這裡,鈴木坦蕩答道:“我找王雅次。”
兩名少年皆是一愣,鈴木解釋道:“她前幾天申請離隊回高專查資料,但昨天給我打電話說無法歸隊,所以我來拿那份資料。”
鈴木看到醫務室标志的時候就有些不好的預感,推開門看到在病床上打點滴的她時更是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
他将自己攥緊的手藏在身後,看着病床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王雅次,面無表情地問道:“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失去手臂還能算沒事嗎?為什麼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但鈴木無法責備。
這個時候最難受的是她。
推着她在高專校園裡走的時候,她坐在輪椅上搖頭晃腦地說“隊長,你真的太強了,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鈴木愣了一瞬,自己到底哪裡讓她如此崇拜?
早知道她回來這一趟會受重傷,當初他一定會找借口跟着一起。
可是自己有什麼借口呢?
鈴木回過神黯然道:“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譬如保護你。
鹿神高地的任務完結後,鈴木查了她受傷的始末。
鈴木看着滿桌的資料陷入沉默。
幸好。幸好還沒跟父親說取消婚約的事情。
可是為什麼。夏油傑和五條悟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他們兩人都毫發無損,唯獨她一個人受了傷?
她着急回日本是因為害怕他們受傷嗎?
收到她訊息問有沒有外勤任務的時候自己在想什麼呢?記得好像是高興,然後下一秒是難過。
高興她朝自己伸出手,難過她因為别人朝自己伸出手。
人們常說,不要愛上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因為在遇見他之前,你愛的人就已經有了一個刻骨銘心的愛人。可你不是比我小嗎?為什麼就已經住着一個趕不走的人了。
她逃到京都了,但還是想着東京的人。半夜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垂着頭,為那個少年難過。
她說她隻是有一點而已,更多是在想旁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鈴木很高興。什麼事情都沒關系,隻要此刻坐在自己身邊的她沒有思念那個少年就好。
然而下一秒,一顆心又墜入湖底。
她問:“隊長什麼時候和未婚妻舉行婚禮啊?會邀請我們觀禮嗎?”
鈴木覺得有些好笑,笑完又有些難過。他道:“再過兩三年吧。”
“到時候肯定會邀請你們。”
她以為是夏油傑和五條悟,但自己說的是星野和她。
交流會的這個月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原來,當這個世界上存在一個能停留視線的人之後,人生會如此暢快有期待。
以至于生出了一絲期待。
再久一些,交流會再晚一些結束,起碼,在這顆楓樹變紅之後再離開。
可是來不及。
無論是成為住在她心裡的那個人還是和她一起看這漫天的景色都來不及。
……
……
洋二是鈴木家的家仆。從生下來就是了。
沒有賣身契,也沒有合同,連一個确定的眼神都沒有。這是約定俗稱的事情。
洋二覺得沒什麼。家主待他們這些下人很好,活計也不繁重。工作環境好啊,待遇也好。家宅坐落在半山腰,沒事的時候可以去後山散步。
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拾級而上,呼吸的是最新鮮的空氣,聽的是大自然的旋律。
其他人都說他笨笨的,不懂得往上爬,一有空就溜去後山睡覺,所以到現在十七八歲了還是個掃地的。可能,除了他們這幾個相熟的,沒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洋二懶得和他們争辯,掃完地後徑直溜去後山睡覺。
不過最近不行了,樹葉開始落葉子了,恰巧最近風多,于是得勤快一些。
那間供外客留宿的院子也屬于洋二工作的範圍。但洋二偷懶沒去。
反正沒人去,落葉堆多一些後再掃效率更高。
洋二提着掃帚去看見那間院子的門打開時,内心一緊,趕緊湊上前去。
結果在裡面看見了鈴木少爺。
鈴木少爺背對着洋二,站在那顆楓樹下,身上穿着繁瑣的和服,右手擡着似乎拿着什麼東西。
少爺和家主的關系不是很好,但卻和那些麻煩的長老們走得很近,所以洋二不想在少爺面前留下一副偷懶的印象。
洋二緊張地握緊掃帚,擡腳準備跨過門坎,突然起了一陣大風。院門上的銅環被吹得砰砰作響,洋二擡袖擋了一下風,下意識地擡頭看向站在院子裡的鈴木,害怕自己被少爺認定為偷窺主家的小人。
可是鈴木沒有回頭。
風卷起他的袖擺,布料被吹得呼嘯,但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姿勢和一開始沒有任何差别。周邊的落葉被風吹起,似乎又回到了樹上。
紅色的楓葉填充了院子裡的空白,有些被吹上天空。
洋二的視線随着那些起舞的楓葉旋轉,最後看見一片紅色之中的鈴木少爺,他嵌在其中,周遭的楓葉像在為他跳舞一般。洋二突然覺得應該永遠記住這個畫面,但沒有相機,于是瞪大了眼睛仔細看着少爺的背影。
少爺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他看起來很不快樂?為什麼一動不動,這樣的景色和從前有什麼不同嗎?
……
……
洋二從後山回到前院準備去食堂領晚飯的時候聽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他走過的時候聽到了“退婚”兩個字。這個家裡,目前有婚約的隻有鈴木少爺。
對方來退婚了嗎?為什麼?他們之前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洋二停住腳步,扯住一個人問為什麼。那個人啧啧兩聲,邊搖頭邊惋惜道:“哪裡是人家來退婚,是少爺提出的退婚。這下那些長老可有得愁咯……”
他們還在讨論鈴木家退婚之後會有什麼影響,但洋二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轉身飛快地跑向那間院子,路上還撞到了好幾個人。那些人在身後罵他,他不管不顧。
洋二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中窺見了什麼。他飛快地奔跑着,平時沒太多運動量的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心髒好像也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但是不能停,直到到那間院子。
洋二停在院門口的台階上,手撐在膝蓋上緩了緩,然後上前輕輕推開那扇院門。院子裡幹幹淨淨,除了幾片遺留的楓葉。
洋二想了想沖到角落裡的垃圾箱,将裡面的垃圾全倒出來翻找。
這間院子在那些人走完的當天就打掃了,之後再沒人入住。于是來這裡的人隻有自己,以及那天的鈴木少爺。
垃圾箱裡除了楓葉就是楓葉,于是一張米黃色的卡片很顯眼。
洋二撿起那張卡片,發現是一張聖誕節的賀卡。洋二翻到賀卡另一面,上面卻隻有一個黑點。好像是寫賀卡的人在下筆之前猶豫了很久。
為什麼還是沒有寫呢?
洋二擡起頭看向光秃秃的樹幹,心裡生出了一個念頭。
或許,今年的楓葉是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