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天色已經非常黑了，天空下着淅瀝瀝的雨，這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配合着陣陣寒風，這樣的冬夜，即使是上城這樣一個活躍着幾千萬人的國際化大都市，在室外也是見不到幾個人的。

樓璨獨自坐在車内看着離他不遠的葉楊今天上班的地方發呆。他在等，等劉紹君起床。

過去的幾個小時應該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最混亂也最無措的時候了吧，一覺醒來，仿佛全世界都在提醒他他昨晚因為内疚，因為害怕，因為意亂情迷而忘記的事情——小君怎麼辦？

醒來看見劉紹君那條微信後，他又喜又驚，喜的是劉紹君終于聯系他了，終于想見他了，他想，這是不是意味着小君的病真的好了呢？或者，至少是見好了吧，他很開心；驚的是這個時機，他剛和葉楊……睡了……的這個時機……他很心虛，也很心慌，慌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但無論如何，見還是要見的，他太想見了，想了很長時間了，他甚至恨不得當下立刻就給劉紹君撥視頻過去，但他看了眼時間，估摸着劉紹君那邊現在應該是淩晨，不确定劉紹君睡了沒，便激動地回道：

「好啊！沒問題！哪天回？哪天見？」

一回完，他就立刻下了床，給光溜溜的自己穿上了昨天的衣褲，他想，如果小君回了他，他就問問小君方不方便視頻。

小君似乎真的睡了，沒有回他，他不知道他那一刻是失望多一些還是輕松多一些。稍稍冷靜下來後他忍不住疑惑，小君為什麼突然又要回來呢？劉紹禹不是說小君這個寒假不會回來嗎？有什麼特殊目的嗎？他帶着這些疑惑，懷着忐忑的心情給劉紹禹打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劉紹禹從聲音和語氣聽來心情似乎不錯，打趣他說：“喲，難得呀，你還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呢？有何貴幹。”畢竟他主動給劉紹禹打電話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

他直截了當地問：“你哥……要回來了嗎？”

劉紹禹像是一說到這個就很開心，語帶輕松笑意說：“哦？他跟你說了？嗯，是會回來幾天。”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他這個假期不回來的，怎麼又突然要回來了呢？”他問。

“你沒問他嗎？”劉紹禹奇怪地問。

“嗯，”他說，“我剛醒，才看到他發給我的微信，剛回他他沒回我，應該是睡了。”

劉紹禹說：“哦。嗯，本來是說不回來的。現在突然又回來的原因嘛，很難說。表面上是我爸媽想讓他回來參加幾個年尾的比較重要的酒會，往年隻要他在上城也都會去的，主要是我爺爺希望他去，沒準又給他安排了什麼相親對象。”

表面上？他心裡咯噔一下。

“那實際上呢？”他問。

“實際上嘛，”劉紹禹略遲疑地說，“我也不确定。不過他今天問了我關于葉楊的事情。托你的福，葉楊最近挺火的，我爸媽人在M國都有人跟他們八卦他，你應該也聽說了吧？說他在上城到處抱大腿，所以我哥也聽說了。”

他一愣，竟然又是因為那個？他簡直快要瘋了，悔恨得牙齒都要咬碎了。他強壓内心的煩躁，說：“嗯。昨天晚上聽說了。那你怎麼說的？”

劉紹禹不答反問道：“你怎麼看的呢？”

“無中生有。”他毫不猶豫地說。

“哦？”劉紹禹玩味地說，“突然這麼維護他啦？你了解他的家庭情況嗎？”

他有點被噎着了，他還沒來得及了解，唯一的了解大概就是許珩昨晚的那句家裡的産業被幾個沒什麼本事隻會内鬥的哥哥姐姐敗得差不多了。他不知為何心裡愈發煩躁也愈發惱火了，對他自己。

“不了解。”他說，“不過我了解他這個人。”

劉紹禹像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半開玩笑地說：“是嗎？你們倆好上啦？”也不知道是因為敏銳猜到了還是隻是開玩笑的試探。

額……他一陣心虛，心跳突然劇烈地加速了起來。好上了嗎？算是好上了吧……哎……也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心虛，他有點兒不敢承認，于是心虛地轉移話題，回到剛剛的問題，問：“所以你怎麼跟你哥說的。”

劉紹禹于是已經知道了上一個問題的答案，又半開玩笑地試探性地追問道：“睡了？”

啊啊啊！！！他真的快要瘋了，到底為什麼會往那方面猜啊啊啊！！！睡了嗎？昨晚那樣……算睡了嗎？他的腦海裡不由地浮現出昨晚和葉楊沉溺于欲望的一幕幕，更心虛了，算睡了吧……哎……

他當然還是不想也沒有勇氣承認，這次卻心虛得連轉移話題都不會了，手機裡于是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劉紹禹于是又知道答案了，半晌後率先打破了沉默，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那些瞎扯淡的話我還能怎麼說，當然是說都是無稽之談啊。我哥就問我你差點把人搞死是怎麼回事，我就把那天的事情跟他說了。”

他見劉紹禹這樣的态度，暫且松了一口氣，緊張地追問道：“然後呢？”

劉紹禹卻突然全然不見了先前的輕松，語氣飄忽地說：“樓璨，我……突然有點事，晚點打給你。”然後，也不等他回應就直接把電話挂了。

他直接傻了，他猜，劉紹禹先前的滿不在意和漫不經心應該是強裝的吧；他知道，劉紹禹也慌了；他知道，劉紹禹沒有辦法接受……

連劉紹禹都接受不了，那小君呢？他更慌了，慌得快要吐了，慌得滿腦子都是一定不能讓小君知道。他連忙給劉紹禹打去電話，但一連幾個，劉紹禹都直接挂斷了，卻在幾分鐘……或許是冷靜後吧……給他發來了幾條微信，說：

「挺好的，恭喜你們。」

「我哥那邊你先别說，我想想。」

「晚點打給你。」

他當然能理解劉紹禹的心情，那一刻他心中的悔和對自己的恨，猶如排山倒海，綿延不盡。怎麼辦？他越來越不知道了。但他當然也坐不住了，想着實在不行得找劉紹禹當面談談，雖然他現在因為心慌意亂也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談，但無論如何，就算打一架或者挨一頓狠揍也要和劉紹禹在這件事情的處理辦法上達成一緻。

他本想靜悄悄、悄摸摸地回自己房間去，誰想一出葉楊的房間門，就聽見從客廳傳來的樓琰幾乎響徹整棟樓的興奮聲音，說：“哥！你終于起床啦～～～！”然後，就見那小家夥箭步朝他沖了過來。

他一陣心虛和頭疼，立刻意識到全家應該都知道他昨晚睡這兒了，還來不及想會有什麼後果呢，就聽已經挽着他手臂的樓琰壓低聲音對他說：“哥，你看到我發給你的微信了嗎？爺爺要你去找他。”

他心裡咯噔一下，想起樓琰那二十條未讀，邊掏出手機查看邊說：“還沒看。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和樓琰的聊天界面裡，映入眼簾的全是起床、等待、抓狂等的表情包，往上滑才看見文字内容，先是早上9點多的一條：「哥，爺爺生氣了，叫你起床後去找他，你自求多福吧，我能幫你的隻有這個了。」

再是11點多的兩條：

「啊啊啊～～～你怎麼還不起床啊，咱們今天還去不去找葉楊哥啦？！」

「嗚嗚嗚～～～我的周末，嗚嗚嗚～～～」

找葉楊？！樓璨隻覺心跳都漏了一拍，對啊，原本計劃今天要帶小琰一起去葉楊上班的地方的，他剛剛完全忘記這件事情了。

還去嗎？他的大腦愈發混亂愈發無法思考了。

樓琰一陣無語，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你和葉楊哥的事情呀，葉楊哥沒跟你說嗎？哥，我跟你說，爺爺今天早上可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