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蔺甯四處掃了一眼，好在這是文淵閣，多的是筆墨紙張，他随手抓過一張紙鋪開，“你寫一個，便說一個，大緻說說身世就成。”

滿吉是個抄書太監，那手小楷甚是規整，他依次寫下了四個人名——

褚元恕，皇後嫡出，乃是太子；

褚元倬，麗妃所出，為二皇子；

褚元苒，康嫔所出，為四皇子；

褚元祯，甯妃所出，為五皇子。

蔺甯的目光在“褚元祯”三個字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發現不對，“三皇子呢？”

“蔺太傅您小點聲！”滿吉立刻捂了他的嘴巴，“您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三皇子是四皇子的胞兄，早年間便故去了，陛下禁止前朝後宮提及此事，随意談論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呵呵，好一個沒有言論自由的封建社會！

蔺甯在心裡揶揄了一句，剛想再問點什麼，突然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

“老師！老師久久不出來，學生擔心老師，冒昧尋了過來，老師可是有事在忙？”

倆人循聲望去，滿吉看見來人立即跪地行禮，蔺甯見此心中大緻有了猜測，他瞄了眼紙上的名字，“是有些事，你先去外面等我。”

來人站着未動，他穿了一身玄色素袍，一頭烏發隻用一根深色發帶随意綁着，既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垂下的幾縷發絲為他平添一股少年的乖巧，隻是那漆黑的眼眸裡透出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蔺甯見人未動，皺了皺眉，“有事？”

“沒事。”五皇子褚元祯露出一個乖順的笑容，轉身時卻将隐于袍間的手指慢慢攏緊，“學生在外面等老師。”

蔺甯趕緊扶起滿吉，“這是褚元祯？”

“是，五殿下今年剛剛及冠，表字還是您親自取得，叫子甯。”滿吉抹了把額頭的汗，“五殿下是除太子殿下外陛下最寵愛的一個兒子，雖還未封王，但陛下卻賞了他京都腳下位置極佳的一處宅子，這處宅子還是當年陛下為親王時先帝禦賜的，意義深遠啊。但是，您卻常說五殿下或許并不如外人所看到的那般風光，還說他是個難懂的人兒，常讓您看不透也猜不透。”

“是嗎？我這樣說過？”蔺甯扶了扶額頭，心道：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朝着殿門口望去，盯着褚元祯的背影愣了片刻。這人身形挺拔而欣長，素袍遮掩下依稀可辨出色的腰身比，以他多年體育教師的毒辣眼光判斷，應是個練跳高的好苗子。

跳高？他怎麼會想到跳高？

這是什麼該死的職業病啊。

蔺甯放開滿吉，兩步走到褚元祯跟前，甩了甩袖袍說道：“走吧。”

東華門門口，一架四輪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褚元祯掀了車簾，“學生扶老師上車。”

“不必。”蔺甯後退半步躲開，拉開了适當的距離。

褚元祯的胳膊僵在半空中，眸間的不虞一閃而過，面上仍帶着盈盈笑意，“那老師慢些。”

倆人上了車，馬車便搖搖晃晃跑起來。

蔺甯第一次坐馬車，心裡有些緊張，這馬車坐起來遠沒有想象中平穩，反而颠簸的很。

褚元祯看出他的異樣，探身湊到跟前，“老師面色不大好，可是累了？”

“還……”蔺甯剛想回話，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他用手捂住嘴，心道一聲不好，這感覺怎麼和暈車似的？

那車夫像是着急趕路，行至街口時突然急轉，蔺甯本就坐得不穩，一時間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側，胃裡的不适更是在此刻到達頂峰。

“老師——”褚元祯驚呼一聲。

“閃開……”蔺甯想拍開褚元祯伸過來的手臂，可已經來不及了，他歪倒在褚元祯懷裡，像個行将就木的病人，不斷從嘴裡嘔出污物。

玄色素袍頓時變得污穢不堪，車廂裡更是騰起了一股難言的味道。

丢人啊，蔺甯心道，真他娘的丢人。活了近三十年，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坐馬車也是會暈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