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你的，我自己剝。”蔺甯不習慣這樣被人照顧，況且對方在他眼裡隻是個小孩，他喝了口湯，“你昨日還同我說，抓到的都是些小喽啰，小喽啰也能掀起風浪，讓你一個皇子的馬車被人動了手腳？”

“是學生大意了。”褚元祯将剝好的蒜瓣放到蔺甯面前，“但這确實不是什麼大事，對方應該隻是虛張聲勢。”

“那什麼才叫大事？丢了命嗎？”蔺甯放下筷子，“你還是不肯對我說實話，你究竟抓了誰？”

褚元祯被問急了，找借口想要離開，“我去問問攤主……”

“褚元祯！”蔺甯見他又想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硬是讓人重新坐下，“你還認不認我這個老師？認，就把這件事說清楚了，若還是這樣藏着掖着，這頓飯過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學生。”

蔺甯自認能同一幫二十出頭的學生打成一片，也就不怕收拾這個故作深沉的五皇子，他既來了這鬼地方就不能活得稀裡糊塗，前方是坦途還是陷阱他都必須摸清楚了。

“老師。”褚元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咬緊下唇不發一言。

“我是國子監祭酒，我的學生抓了我的人，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卻一無所知，來日朝中同僚該如何看我？”蔺甯耐着性子，“褚元祯，你是想讓我被陛下問及此事時無言以對嗎？還是想讓我被同僚嘲笑師門不嚴治下無方？”

“學生絕無此意！”褚元祯慌忙搖頭，撩袍就要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蔺甯一把将他扶住，“我想要你同我實話實說，你抓了誰，問了什麼，他們又交代了什麼，而不是受你這一拜。”

“學生——”褚元祯艱難地張了張嘴，“老師不要動氣，學生都告訴您。”

“我不動氣，你坐下來，咱們邊吃邊說。”蔺甯把筷子重新遞給他，“快吃，一會兒要涼了。”

這一刻，蔺甯覺得褚元祯很像一種動物，想了半晌，想到了自己養的狼青崽兒，雖然看起來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但隻要稍微吼上兩句，便會立馬乖乖蹭過來。

想到那隻狼青崽兒，蔺甯重重歎了口氣，那小東西同他的家人一樣，現在定和他的父母一起盼着他，他要迅速了結這個朝代的事情，盡快找到回去的法子。

褚元祯猜不透蔺甯為何歎氣，隻聽話地往嘴裡扒着馄饨，一小碗馄饨很快就見了底。

蔺甯探身過來，“夠嗎？再來一碗？”

“夠了。”褚元祯抹了唇角的油，“老師還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蔺甯淡淡地回道：“或許我說話的語氣重了些，但我隻是想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真的嗎？”褚元祯直起身子，眼睛亮了亮，“可老師素來喚我表字，上一次老師生氣了，也是這般隻叫我名，而不肯喚我的字了。”

原來是這樣。

蔺甯想起滿吉說過，這“子甯”二字是他親自為五皇子取的，他拿不準這其中有什麼意義，隻道是為師者對學生的期許。他想了片刻，伸手蓋住褚元祯的手背，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子甯啊，你一直藏着不肯說，是不是又什麼隐情？”

這個動作令褚元祯渾身一顫，登時繃緊了後背。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蔺甯，在他的印象裡，身為老師的蔺甯克己又古闆，待人接物都會刻意保持距離，從不會與人有身體上的碰觸，更不要說像眼下這般與他掌背相貼。褚元祯愣了好一會才開口：“确、确實有不好言說的隐情，同時也是學生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哦？那是什麼？”蔺甯在那手背上用力握了握，“你講出來，為師與你一起想。”

“學生不敢再瞞老師。”褚元祯誠懇地開口，“那個被抓的監丞老師也認識，是黃思章黃監丞，那名直講倒是個新面孔，是年初才招入國子監的，叫魏程理。黃思章入獄，其實不是學生的功勞，他是被魏程理檢舉的，那日魏程理将數十條罪證一并送到了學生府上，學生不過是順水推舟，派人拿了黃思章而已。”

“這樣啊。”蔺甯皺眉問道，“那魏程理怎麼也下獄了？”

“這就是學生沒有想明白的地方。”褚元祯如實回答，“按照魏程理自己的說法，他深知黃思章背地裡買賣監生一事，不僅沒有阻止，還被籠絡了去，甚至私下裡也收了不少銀錢，但他終歸抵不過良心的譴責，這才站出來來了個玉石俱焚。按理說，他主動交代了實情，左不過是停職罰祿，而他卻自請下獄，還說希望刑部秉公執法。”

“自請下獄？”蔺甯盯着面前的碗筷低聲自語：“他為何甯願呆在牢裡……”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風裡也有了冬日的冷意。

蔺甯突然擡眼看向褚元祯，表情由迷茫瞬間變成徹悟。

倆人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