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祯命人将内院最大的一件廂房收拾出來給蔺甯暫住,等将七七八八的雜物都歸置妥當,已然到了點燈的時辰。
成竹端了晚飯送過來,蔺甯的肚子很是應景地叫了幾聲,褚元祯就立在他身邊擺弄書,聽到了也沒笑他,隻微微翹起唇角,“老師先用飯?”
“也好。”那邊的飯菜已經上桌,蔺甯尋個了位置坐下,“忙了一天,确實餓了。”說罷開始悶頭扒飯。
成竹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褚元祯順勢坐到桌幾的另一頭,夾了一隻河蝦,仔細去了蝦頭,将蝦肉剝出來放到小碟裡。等蔺甯再擡起頭來,那碟蝦肉便推到了自己跟前。
“你吃你的。”蔺甯拿筷子點了點,“你剝的蝦,你自己吃。”
“這蝦肉雖鮮美,蝦殼卻是格外難剝。小時候,其他皇子都有嬷嬷給剝蝦,唯獨母親不許任何人幫我,蝦殼堅硬,一不小心就會紮破手指,我就一邊哭一邊剝,最後竟然完整地剝出了一整個蝦肉。母親那時很高興,她誇我學東西快,她還說,若我未來讀書也能如此,定會比其他皇子走得遠。”褚元祯擡眸看向蔺甯,“老師,我可以比其他皇子走得遠嗎?”
走得遠,意味着他不會滿足于做個富閑的皇親貴戚,意味着有朝一日他要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蔺甯楞怔半晌,問道:“你想……做太子?”
“東宮多無趣。”褚元祯笑了笑,“大哥與我并無不同,我為何要去争東宮。”他并沒有喝酒,此刻卻像醉了似的,微微晃着腦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①。老師覺得,我是那個‘高材疾足者’嗎?他日我若有幸獵得那鹿,老師會同今日這般,坐下來與我一同享用嗎?”
蔺甯一驚,銀筷掉到了地上,褚元祯鎮定地彎腰去撿,起身又給他添了雙新的。倆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對方才的話題避而不談,相顧無言地用完了飯。
各懷心思。
轉眼外頭天色已經大黑,屋裡的人還在佯裝各自忙碌。終于,蔺甯熬不住了,打了個哈欠說道:“放那裡吧,明天我自己收拾。”
“馬上就好。”褚元祯擡起頭來,“老師乏了嗎?”
“嗯。”蔺甯揉着額角,随口想了個理由,“我習慣早睡。”
“還、還有一事,學生想着……”
那話講到一半突然沒了聲,蔺甯擡眼望去,正撞見褚元祯有些拘謹地立在桌後,目光慌亂而無措從他身上掃過。蔺甯皺了皺眉,“怎麼了?”
“是顔伯囑咐的,老師身上的傷需每日上藥。”褚元祯覺得喉嚨發幹,“加以推揉,方能除去體内血瘀。”
“哦,那你把藥留下。”蔺甯并未多想,半晌發現褚元祯像木樁子一般立在那裡,突然反應過來,“你是想……給我上藥?”
面前的人倏地一下紅了臉,兩瓣薄唇緊抿在一起。
這是害羞了?蔺甯心道,怪不得現在的導演都愛拍古偶劇,這害羞的表情要是讓他那幫女學生見了,還不得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分分鐘拿出手機索要微信。
他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卻還得端着,“你把藥留下,我自己可以。”
可是褚元祯已經從桌後走了出來,他徑直走到床前,将手心裡攥着的藥瓶放到床頭,轉過身子目光平靜地看向蔺甯,“本想着讓康嬷嬷替老師上藥,擔心老師會有不便,所以學生便代勞了。”
康嬷嬷是褚元祯的乳母。
蔺甯癟了癟嘴沒答話,他覺得上藥不是大事,兩個男人之間拉拉扯扯反倒顯得矯情了。猶豫片刻後便褪了衣袍,背對褚元祯坐到床沿上,露出一整個後背,“昨晚确實摔得不輕,我現在擡個胳膊都費勁。”
那衣袍不是什麼絲滑的布料,卻意外順暢地滑落下來。
褚元祯自覺有些不對,下腹莫名收緊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早就過了不谙世事的年紀,十六歲時母親便為他尋了同房丫鬟,他無意于男女之歡,更不喜這床笫之事。可如今看着蔺甯,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妄念,那種想要占有某人的妄念。
褚元祯想起了母親給他的通房丫鬟,那個丫鬟很瘦,腰如約素,拂藕玉背,不似蔺甯的,蔺甯的腰背……
他瘋了吧!
他在肖想什麼?
柔情綽态的他不要,偏偏眼饞一個男人的後背。褚元祯盯着那後背,視線齊平之處正是蔺甯的肩頭,流狀的傷藥順着肩胛一路下淌,滑過肌肉緊實的脊背,如淺溪入幽谷,在低窪處彙聚,隻在腰窩處打了個轉兒,繼而滑入更為隐秘之地。
褚元祯突然煩躁起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滴傷藥滑進了哪裡,可自腰身往下都被衣袍包裹的嚴嚴實實,他總不能伸手去扯。
“上完了嗎?”蔺甯突然出聲,外面已是深秋,屋内沒點爐子,他有些冷。
褚元祯猛然驚醒,将傷藥一股腦兒地全都倒上,用手胡亂抹了幾把,“……上完了。”
這幾下力道不輕,蔺甯差點沒受住,他皺起眉,“顔伯叫你這樣‘推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