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竹和裘千虎雙雙跪下,倆人跪得整齊,一聲不吭。
蔺甯跟着從屋内走出來,掃了三人一眼,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問道:“你倆聽到了多少?”
倆人慌忙應聲,成竹先開口:“什麼都沒聽見。”
裘千虎直腸直肚,張口就來,“就是聽見二位主子好像打起來了。”
褚元祯聽了臉色沉得愈發厲害,蔺甯心裡隻想将這事糊弄過去,便順着裘千虎的話往下說,“是的,我和你們主子打起來了,但這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就當沒聽見沒看見,今日之事更不能傳出去。”
“屬下明白。”成竹趕緊點頭,“殿下本就是偷着來的……”他說到一半瞥見褚元祯的眼神,立馬住了嘴,轉頭去推裘千虎,“去備些茶點,主子們有事要談。”
裘千虎不解,“可殿下沒吩咐啊……”
成竹又瞪他一眼,硬是把人拉走了。
蔺甯雙手插在袖間,緩緩說道:“你的人都很有意思呢。”
褚元祯聽出他話裡的揶揄之意,也不接茬,徑直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午後日頭正盛,屋外也變得暖和起來。蔺甯突然覺得此時的褚元祯很是生動,喜怒全部寫在臉上,比那假意恭順的模樣順眼多了,他不自覺地也走到石桌前坐下,“你今日來,有事?”
“父皇把祭祀之事交給了大哥,隻說讓我好生養傷。”褚元祯說,“不過捱了幾下,有什麼可養的,說到底,是父皇變了心意。”
蔺甯先前已從裘千虎那裡聽說了此事,這會兒也沒點破,隻是說道:“讓你養傷便養傷,或許陛下另有打算。”他頓了頓,“既然你一早便察覺我身份有異,為何還要替我捱廷杖?”
“那時隻是懷疑,今日才算是真的證實了。”褚元祯轉頭看向他,“再說,搬府一事是我提出的,你也算是無辜受牽連。”
蔺甯倒不覺得自己無辜,他隻是覺得建元帝這老頭實在是壞,表面上諸事都要問一問他的意思,背地裡卻拿他做打磨皇子的磐石,照此情景,來日卸磨殺驢,也不是不可能。
“其實還有一事。”褚元祯突然一頓,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說,沉默半晌才開口:“父皇已經下旨,讓我接手羽林衛。”
大洺曆代皇帝都重禁軍,除了京都營,另有上十二衛鎮守大内,而上十二衛中又以左右羽林為重。到了建元帝這一朝代,左右羽林合稱羽林衛,由一名指揮使統領,眼下褚元祯接手的便是羽林衛指揮使一職。
這是好事,羽林衛在一衆禁軍中扮演着京都防衛的核心角色,這暗示着褚元祯已是實權意義上的禁軍統領。
“妙啊。”蔺甯拍手道:“才下旨不讓你主持祭祀,反手又将你塞進羽林衛,當真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褚元祯不屑,“制衡之道罷了。”
“衡?你覺得哪裡平衡了?”蔺甯将身子前傾,對上褚元祯的眼睛,“我若是你大哥,心裡定是十二萬分的難受。禁軍核心羽林衛,陛下随随便便就給了你,即便心盲眼瞎之人都能看出你倆孰輕孰重,陛下此舉是完全沒把他這個東宮放在心上,你卻管這叫‘衡’?”
秋風刮過,卷起倆人衣擺,竟是這樣的清冷。
褚元祯眉頭蹙起,“你很在乎東宮?”
“那倒不是。”蔺甯收回目光,“感慨一下罷了。”
褚元祯沒再繼續問,他心中想着其他事。
上一世,真正的太傅蔺甯執意讓太子主持祭祀,建元帝最終做了讓步,作為補償,事後将羽林衛指揮使一職給了褚元祯;這一世,冒牌貨太傅蔺甯學會了迎合順從帝心,但偏偏意外之事頻生,兜兜轉轉,羽林衛指揮使一職還是落到了褚元祯的頭上。
此番境遇實在稱得上奇妙,看起來好像一切都變了,冒牌貨蔺甯憑空冒出,打亂了褚元祯精心設計好的計劃,那個将國子監攪成了一灘渾水的人終是逃脫了,然而即便如此,事情的結局卻沒有改變,祭祀仍舊由東宮主持,褚元祯也再次将禁軍握在了手裡,就連買賣監生一案也在黃魏二人這裡不了了之——曆史,難道不會改變?
褚元祯心頭一涼,如果曆史不會改變,那他回來又有何用?他想到上一世的結局,心中的不甘便愈發強烈,破局的關鍵究竟在哪裡!他看着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難道……是這個冒牌貨?
想到這裡,褚元祯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蔺甯剛想開口,就看一人跑進院子。
管家沖到倆人跟前,用袖口擦着汗,“太、太子殿下來了。”
“今兒什麼日子,得兩位皇子大駕光臨,我這寒舍蓬荜生輝啊。”蔺甯一躍而起,伸手去拉褚元祯的衣袂,“你先進屋躲躲。”
褚元祯坐着沒動,方才舒展的眉頭又擰到了一起,“我這麼見不得人嗎?”
蔺甯無奈,“前幾日才因你我二人私交過甚挨了打,這麼不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