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祯上任頭天便革了錢栾的職,錢家人敢怒不敢言。一則,對方畢竟是位皇子,襄陽錢氏再有權勢也不會傻到與皇室作對;二則,錢栾也算咎由自取,一直仗着家世胡作非為如今算是跌了跟頭。
錢栾想去找褚元祯對峙,提刀走出院子時被錢老爺子一聲吼了回來。錢老爺子錢汝秉乃是宗人府的宗人令,這是個掌管皇室屬籍的差事,此類事宜本應由親王代為掌管,但錢汝秉當年娶了長公主為妻,也算是一隻腳踏入了皇室大門,而後才接掌了宗人府。
錢汝秉對這個兒子很是頭疼,路都鋪好了,卻不好好走,天天不務正業,若能遊手好閑平安過完此生也就罷了,偏偏半路殺出個褚元祯,一句話就斷送了他辛辛苦苦鋪好的路。
早朝時,錢汝秉便同褚元祯對上了。
錢汝秉質疑褚元祯仗勢欺人,僅因幾日缺值就革了一個羽林左衛統領的職,既不符合軍規軍紀也有小題大做的嫌疑。褚元祯對此早有準備,他拿出錢栾動用羽林左衛私闖民宅、搶奪民女的案書,又拿出錢栾背地裡向各個攤鋪收取“保護費”的賬目,一樁一件列的清清楚楚,把錢汝秉看得啞口無言,可謂是當着衆臣的面栽了個大跟頭。
直至下朝,錢汝秉臉上都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蔺甯看完了這出大戲,不禁在心裡暗自叫好,他随着下朝的人流走出奉天殿,想追上褚元祯,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褚元恕擋在他面前,“老師走的這樣急,是要去見誰?”
蔺甯微微眯着眸子,“那日你與我吃酒,是真的吃醉了嗎?”
“醉了。”褚元恕輕笑一聲,“但也沒醉。老師這樣問,便是已經知道真相了。世安利用老師給五弟傳信,又借五弟之手揪出西番人,此番做法或許不夠磊落,但世安别無他選。”
“确實不夠磊落。”蔺甯拍拍他的肩,“但我能理解你。”
褚元恕驚訝地擡起頭。
說話間倆人走到了路口,蔺甯要從東華門出宮,而東宮在相對的方向。褚元恕站在路口行了一禮,“若有下次,世安一定不會瞞着老師了。”
蔺甯點點頭,朝他沉默地揮了揮手。
冷風刮過,再重的承諾也被吹散了。
褚元祯站在東華門外,看到了這幅依依惜别的場景,等蔺甯走到了近前,不由分說駕車就跑。
蔺甯:“?”
*
接下來的幾天相安無事,蔺甯卻發覺褚元祯在有意躲着自己,無論是下朝後還是偶爾在路上遇到,隻要他想迎上去,褚元祯總會走開,像鬧别扭似的。
京都的冬天來的早,還沒立冬,已下過了第一場雪。
蔺甯已經逐漸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唯一不适應的便是古代沒有暖氣,作為一個現代人,在有暖氣的屋子裡穿單衣、吃冰棍再正常不過,然而這裡的工匠們壓根不知道“暖氣”為何物。真正的太傅蔺甯愛書,全府唯書房通了地龍,蔺甯隻得連日抱着被褥縮在書房的榻上,一覺醒來,渾身上下沒個舒服的地方。
這日他照常來到書房,剛想熄燈,忽聞一陣極輕的敲門聲,門外的那人顯然毫無自覺性,不等他回應便自己推門而入。
褚元祯皺眉打量着他,“你怎麼睡這兒?”
蔺甯彎腰整理着被褥,“自從裘千虎來了我府上,你進出就變得格外自由,他給你留門嗎?”
“我記得老師有一間卧房,床榻也寬敞。”褚元祯自顧自地說着,“你蜷在這裡睡覺,舒服嗎?”
“不舒服,但不冷。”蔺甯回身看他,“你老師隻寶貝他的書,全府上下共六間屋子,唯獨書房通了地龍,别的屋子都是冷冰冰的,你讓我怎麼睡?”
“你怕冷啊。”褚元祯沉思片刻,“要不,你搬去我那裡?”
“你瘋了?廷杖沒捱夠?還是皮肉又癢癢了?”蔺甯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沒有出事。”褚元祯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也坐下來,偏頭盯着蔺甯,“你這幾日都做什麼了?”
“我能做什麼?”蔺甯樂了,這語氣活像是來查崗的,他給褚元祯也倒了杯水,“你在羽林衛還适應?你先革了錢栾的職,又當衆駁了錢汝秉的面子,錢家一定恨極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