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是你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辦到的。”褚元祯靠在車壁上,忽而變得心情大好,方才的别扭也不見了,“你一定會輸的,到時可不能反悔,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隻要襯了我的心意就好。”
成竹在旁聽着,完全不敢擡頭,恨不能跳車而去。這幅神态語調,怎麼聽都不像是學生對老師說的話,反而更像是情人間的調情之語,倆人……當真已經成為那種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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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魏言征被撞險些喪命,好在盧思輔已經招供,後續之事就落到了都察院頭上。都察院左都禦史郎贽帶着人熬了兩個通宵,終于将案情始末整理出冊,同時找到了盧思輔供詞中提到的“三百兩黃金”,如此,這件通敵大案也算是有了個“人贓俱獲”的結局。
翌日,東宮将都察院呈上的冊子附上奏折,一并呈到了建元帝案頭。這是大案,又是開年以來的首個要案,三品以上的重臣紛紛入宮,于奉天殿外靜候。
老太監郭松韻死後,建元帝近前伺候的人換成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小太監是東宮養的心腹,名為滿祥。
日頭已經大盛,滿祥掀了簾子出來,“各位大人,請入殿吧。”
奉天殿中燃着火盆,建元帝倚靠在龍椅上,雙眼凹陷的愈發厲害。他疲憊地擡起右手,點了褚元恕的表字,“世安,奏折是你上的,你來說說,後面該怎麼做。”
褚元恕上前一步,“回禀父皇,兒臣以為,此事應該分成兩步處理。第一步,應當盡早處理與西番談和之事。眼下,盧思輔通敵的案子人贓俱獲,是時候給宣慰使一個交代了。兒臣以為,既然宣慰使本人有心求和,那麼我大洺也該拿出态度,盡快下結案文書,捋清事态的全貌,允許宣慰使和穆将軍返回西番,至于西番肯拿出多少誠意,兒臣願代替父皇與之磋商。”
話音落地,殿中無人出聲。
褚元恕接着說道:“第二步,則是要徹查京都中的内奸。上騎都尉薛仁已接連三日睡在官府裡,誓要為自己的女婿讨個說法,他的女婿是大理寺卿魏言征,魏言征審訊盧思輔當日曾被一輛馬車碾過,至今仍是昏迷不醒,而魏府也遭到了鹫人襲擊,那些鹫人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取魏言征性命。兒臣以為,這是一招‘趕盡殺絕’,其目的就是要讓魏言征永遠地閉嘴,其中緣由說不定和審訊盧思輔有關,眼下正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以魏言征做餌引出背後之人。”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魏大人遇襲和京都中有内奸,這兩件事怎可放在一起讨論?”工部尚書許紳上前一步,“下官一樣為魏大人感到惋惜,但即便是府尹呈上來的案情冊子,也并沒有寫明此案另有内奸,太子殿下又是如何判斷的呢?”
“府尹沒寫,就是沒有嗎?”褚元恕偏頭望去,語氣淩厲地問道:“若隻是尋常審問,為何魏言征會遭到馬車的沖撞?若詳情就如盧思輔交代的那般,又為何魏府會遭到鹫人的襲擊?許大人,你這是明知故問嗎?”
“斷案須講究個真憑實據,下官也隻是想求份證據。”許紳絲毫不為所動,回道:“可若是太子殿下覺得此案尚有蹊跷,又為何要禀明陛下要求結案呢?”
“大洺與西番的關系刻不容緩,須得盡快作出了斷,這是本宮要求結案的原因;而京都裡尚有狂徒遙逍法外,雇兇殺人疑雲未解,這是本宮希望徹查的原因。這樣的解釋,許大人可還滿意?”褚元恕步步緊逼,“當然,本宮沒有證據,若是拿到了證據,何故在此磨洋工,直接扣了人便是!”
“說來說去,也隻是落到‘猜測’二字上,太子殿下懷疑有内奸,便要大動幹戈抓内奸。”許紳突然向前一步,跪到地上,“啟禀陛下,微臣以為,眼下應先處理薛仁官府鬧事一案。此事已在民間激起了強烈的反應,如今街頭巷尾人人都在傳,說‘鹫人之厲害,皇帝也無奈’,若繼續放任不理,恐影響陛下聖名,當務之急是讓薛仁先行離開,想法平息了民間的流言才好。”
“果真有此流言?”建元帝在龍椅上坐直了身子,“薛仁為何要睡在官府裡?他想讨個什麼說法?”
“魏府此前遭到鹫人襲擊,薛仁擔心鹫人還會再來,想要官府出兵,保證其女兒和女婿的安全。”褚元恕回道:“兒臣以為,此事不妥,于是沒有答應薛仁的要求,不曾想這個薛仁是個犟的,竟然睡在了官府裡,這才引來了百姓的議論,此事都怪兒臣考慮不周。”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許卿方才說得不錯,不能放任流言繼續傳下去,朝廷必須要拿出個态度來。”建元帝頓了頓,“既然薛仁想尋求官兵庇護,那便讓府尹那邊抽出幾個人手,安一安薛仁的心,讓他盡早地離開。再鬧下去,成何體統?”
“兒臣領旨。”褚元恕行了一禮,起身又道:“兒臣還是想徹查内奸一事。”
這一次建元帝沒有立刻答話,他閉目靠在龍椅上,像是沒聽到一般,沉默半晌才開口,“内奸之事可以慢慢來,不必急于這一時半刻,太子口中的‘内奸’是誰,朕心中已然有數。”說罷猝然睜開雙眼,目光掃過殿内衆人,“朕随時可以把他揪出來,隻是,朕還想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