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又飄起了雨,羽林衛在京都有一處地牢,專門用來關押将死的囚犯,地牢位置偏僻,鮮少有人問津,今夜,地牢的入口處卻停了一輛馬車。
值守的侍衛是個新人,眼瞅着早就過了飯點,送飯的雜役才姗姗來遲,頓時有些不滿,“怎麼做事的?這麼晚才來!”
“大人,這不是下雨嘛,路不好走。”那雜役身形佝偻,身上裹着一件打滿補丁的粗衣,鬥笠上的雨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您瞧,這是給裡面的飯,馍都讓雨水泡了……”
“行了!抓緊進去!”侍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按理,每日送入牢房的飯菜須經過嚴格盤查,但今夜雷雨交加,侍衛縮在屋子裡,隻遠遠地瞅了一眼那食盒,便揮手放行了。
地牢昏暗,雜役輕車熟路地來到最裡側的一間牢房,拿出兩個被雨水淋透了的饅頭和一小碟青菜,青菜頂上還蓋了塊發腥發臭的生肉①,“吃飯了吃飯了,今兒有肉。”
牢房裡的男人聞聲擡頭,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你是誰?你不是平日裡送飯的那個!這、這飯裡怎麼會有生肉?!”
“生肉嘛,自然是按照規矩放的。”雜役露齒一笑,“吃完了,就去找閻王爺報道吧。”
“我沒說!”男人慌了神,猛地向後退了兩步,“我什麼都沒說!你們不能殺我!”
“既是鹫人,就得守鹫人的規矩,要麼殺敵,要麼殺己。”雜役袖間滑出短刃,一下一下磕在栅欄門上,“兄弟,上路了。”
“誰他娘的是你兄弟!你們不能殺了我!鹫人不能殺了我!”男人嘶吼起來,拼命地扯動手裡的鐵鍊,“羽林衛呢?羽林衛呢!”
“啊,這門……”雜役一腳踹在栅欄門上,那門不争氣地晃了幾下,竟然開了,“……不結實啊。”
“羽林衛——”男人抻着脖子,“來人啊!都他娘的是死人嗎!”
牢門搖搖欲墜,雜役擡腳邁進了牢房裡。寒芒驟現,上一瞬還在垂死掙紮的男人突然沒了聲,那雙滿是驚恐的眼珠子瞪得溜兒圓,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你們……真的……”
地牢外值守的侍衛終于意識到不對,忙不疊地沖進來,也隻來得及扣下送飯的雜役。司寇青帶着羽林衛匆忙趕到,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趕忙蹲下身查看男人的傷勢,同時吼道:“快傳軍醫!”
閃爍跳躍的燭火照亮了男人的臉,隻見他唇瓣翕動,“救……救我……我、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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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雨才停,蔺甯被雨聲擾了一夜,直至雨停才得以睡去。
褚元祯沒敢驚擾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披着外袍來到屋外。成竹已經在院中候着了,身旁還站着司寇青,褚元祯招了招手,示意倆人離遠點,三人躲到了東牆根的石桌前談事。
司寇青不知道屋裡還有其他人,聲音洪亮地說道:“殿下,您真是好謀略,那個鹫人果然招了!”
褚元祯睨他一眼,“大清早的,小點聲兒。”
“啊?”司寇青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地放低了聲音,“照您的吩咐,我讓任良喬裝成送飯雜役,再假裝是鹫人派來的殺手,那男人看到一個陌生面孔,當即起了疑心。最後那一刀紮得極其逼真,他當真以為自己要被同夥滅口了,和孫子似的求着我們救他。”
“嗯。”褚元祯點了點頭,“人沒死吧?”
“沒有,任良收着手呢,看着流了好多血,實則傷口并不深。”司寇青歎了口氣,“咱們關了他這麼些天,大刑小刑沒少用,他始終沒有松口,昨晚這一刀下去,立馬全都交代了。可交代歸交代,我聽着也沒啥有用的東西,他在鹫人裡的地位不高,隻是個聽令行事的打手,根本不清楚雇兇殺人的人是誰,不過,他倒是供出了一處地點,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不着急,原本也沒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褚元祯翻看着供詞,說道:“把他已經招供的消息散播出去,鹫人那邊對待叛徒絕不會手軟,隻要他們有所行動,我們就能順藤摸瓜再抓幾個。鹫人号稱狡兔三窟,他供出的地點并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隻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那怎麼辦?”司寇青有點着急,“這要是個假的,兄弟們就白忙活了?”
褚元祯擡手在他的肩頭拍了拍,“原來你隻負責練兵,手下的人都訓練得不錯,但在拿主意方面委實差了點,這才一直被錢家人強壓一頭。我們同敵人打,不僅要靠拳腳,很多時候是心裡的博弈,像鹫人這種對手,他們把自己捂得同鐵桶一般,靠着一股同仇敵忾的勁兒連在一起,這樣的組織最怕來自自己人的背刺。我設計引誘那個鹫人開口,并不是想從他的嘴裡問出什麼,而是要攪渾這潭水,如果對手沒有破綻,我們就要制造破綻,便是鐵桶,也有被擊破的那一天。”
司寇青似懂非懂,“我就是一介武夫,殿下願意教我,我自是肯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