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淮歎了一口氣,看向如同鹌鹑般的一群人類小孩,輕聲道:“往前走有休息的地方。”
衆人愣了一下,而後瘋狂點頭,往前走去,完全沒有懷疑江予淮的話的真實性。
他們搖搖欲墜的理智也支撐不起“懷疑”這樣高難度的複雜思考了。
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再次響起,沒有人敢回頭,哪怕是用爬的,也拼命地往前爬去。
江予淮目送他們離開後收回目光,看向了不知何時再次聚集起來的密密麻麻的蟲子,它們正分解着屍體。
隻見那早已沒有呼吸的人被蟲子爬滿,漸漸鼓起,然後又迅速幹癟下去,緊接着就是更多的黑色的小蟲子從他的體内爬出。
不過片刻,這具屍體蕩然無存。
雲知對旁人沒有一點耐心,當然不會發現已經有跪在佛像前的人變成了屍體,再也沒有移動過。
不過就算發現了,雲知也不會做什麼就是了。
不是自私,雲知是單純的漠視,無論好壞,對世間萬物一律平等的漠視。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沒教好雲知,沒做好雲知的老師。
江予淮這樣想着,輕歎一聲,切玉劍出鞘。
他對着正在吸收屍體的無面佛溫聲道:
“你吓到我的小徒弟了。”
無面佛:?
江予淮很有禮貌:“我的小徒弟雖然有點任性,但本質上是個好孩子,若不是你方才吓到他,他不會這樣出手的。”
無面佛:??
它和江予淮看到的是同一個人嗎?
切玉劍閃着寒光。
“先前我沒想到雲知會被你吓着,雖然有點生氣,但你還有用,姑且留你一命。”
“所以,小懲大戒,望你以後謹言慎行。”
“轟——”
又是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
.
與此同時。
跟随着江予淮的指引往前走的衆人,不過走了五六百米,就見到了一個小小的院落。
說來也奇怪,明明距離也不遠,但他們方才誰都沒有注意到佛像之前居然有一個這麼顯眼的建築。
簡直就像是江予淮說出口後才出現的地方一樣。
當然,沒有一個人敢提出質疑,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這一點不合理的地方,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院落,在确認沒有問題後簡單男女分了一下房間,而後倒頭就睡。
至于過分少的人數——不看,不思考,不去想。
他們實在是太害怕也太累了,現在隻想睡上一覺,哪怕睡着之後就再也無法醒來。
黑夜之中,房門悄悄打開又關上,一男一女小心地湊到了小院的角落。
“……我都說了,不要去求他,那個白毛看上去就不是什麼正常人,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蒲宵月這麼說着,回憶起了當時雲知冷淡的神情,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被她訓斥的男孩正是方才對雲知開口求救的那人,他怯懦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表姐,隻是我實在害怕……不像你,有護身寶物在身……”
蒲宵月又急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不要去求那個白頭發的了,你剛才也是笨,直接去求給我們指路的仙君不就好了?白毛可是成了他的徒弟才會這麼厲害的。”
“宋汝洋,你可别忘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我們是要成仙,然後回家把他們所有人踩在腳下的!隻要你按照我的安排做,我一定用寶物保護你。”
“好的,表姐,我明天一定照做。”
宋汝洋一副傻愣愣又不敢言的模樣點頭,絲毫不敢提先前分明是蒲宵月出主意讓他去求雲知的。
蒲宵月對于自己這個懦弱的弟弟的表現很滿意,又拍着他的肩膀,一副不放心的模樣交代了幾句,這才回屋。
房門被關上。
宋汝洋還站在原地。
他借着月光,緩緩從袖中掏出了自己方才用地上的符紙包石頭從蒲宵月身上調換來的東西:
一片扁平的、被無數符紙封印的不知名物體。
這就是蒲宵月對他頤指氣使的仰仗,據說是蒲宵月用自己所有的嫁妝從一個雲遊的道士手中換來的護身寶物。
宋汝洋冷笑了一聲,将東西重新收回袖中。
想讓他來替她試錯?門都沒有。
.
另一邊。
雲知迷了兩次路,終于摸對了方向,成功抵達了觀山居。
踏上熟悉的青石闆小路,外加剛才揍了一頓無面佛,雲知的心情其實還不錯。
他先是去了一趟廚房,把剩下的菜也給解決了,然後洗幹淨所有盤子銷毀證據,在院子中站了片刻,選擇推開師尊的房門。
他就看一眼,隻是看看。
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雲知踏着月色溜了進去。
隻見江予淮正在床的右側睡着。
師尊的睡姿向來很規矩,正面朝上,雙手放在小腹間,雙腿直着并攏,現在呼吸均勻,看上去已經睡得很沉了。
完全沒有在意奪門而出的自已的意思。
雲知心頭一梗,握了握拳。
也對,師尊又不愛他,憑什麼來關心他能不能吃飽、能不能睡好,他早就不該這麼自作多情了,更不應該總是對師尊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
哪怕先前師尊牽他手、摸他的臉也不能幻想,師尊隻是把他當弟子而已,根本就不是愛他。
雲知蹑手蹑腳離開,回了自己的偏院。
他往身上丢了個清潔術,給自己蓋上被子,很不習慣地往身旁蹭了蹭。
隻蹭到了自己那堆還在悲傷于沒有小觸手了的無精打采的觸手們。
沒有師尊陪着的第一晚,好孤單。
雲知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觸手,慢慢閉上眼睛。
沒關系,他還有觸手陪,他要習慣。
蜷縮在自己的觸手之中,雲知的呼吸逐漸均勻了。
良久,卧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江予淮來到了他的床前,輕輕給雲知提了提被子。
失去了本體控制的觸手半夢半醒的,此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順着熟悉的氣息就爬上來了,扒拉着江予淮的胳膊冒着粉紅泡泡:
嘿嘿,師尊,抱抱。
江予淮一聲輕笑。
就這樣漏洞百出,雲知還覺得自己一直把觸手瞞得很好。
怎麼……這麼可愛。
江予淮的笑意又漸漸淡了下去。
他實在是太不了解雲知了,必須要想辦法從雲知嘴裡套出來他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自己又究竟該怎麼做才行。
他喜歡雲知的,他不想讓雲知總是這樣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