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客廳的時候,何景新發現廳裡也亂七八糟,似乎能砸的都砸了。
難道買房鬧了什麼不愉快?
何景新隻是心裡猜測,不多管,也不在意這個,徑直回自己卧室。
他這時見他房間門開着,還沒多想,等走近,才發現被砸得亂七八糟的遠不止客廳,還有他的卧室。
隻見卧室裡一團亂,櫃門大開着,衣服什麼的散得滿地滿床,桌子抽屜開着,椅子倒了,書本散落,筆記本電腦被丢在地上,連他收在床底的老式行李箱都被拖出來打開了,裡面的東西全被翻了出來,其中就包括他珍藏的對他來說很重要的父母的遺物:幾本相冊,父母的結婚照,媽媽生前的一條裙子,父親的一本皮面手稿。
何景新不在意别的,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房間被翻,他隻在意那幾件遺物。
他馬上沖過去蹲下,發現媽媽的裙子被絞了,照片四散,相框裡的結婚照被黑色顔料塗黑,父親寫日記手稿的冊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何景新不敢相信地看着,完全懵了。
更令他懵的是,他剛要回頭,還一個字未說,都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憤怒,就被沖過來的劉芳婷擡手扇了一巴掌,接着惡狠狠地對他道:“你和你那婊子媽一個樣!都是勾欄貨色!狐媚子妖精!無恥——!不要臉——!”
這幾乎是扯着嗓子喊出來的,劉芳婷眼睛都瞪凸了,太陽穴額頭青筋暴凸。
何景新在此景此境下心中瞬間湧上委屈和怒火,一下站了起來。
繼續準備嘶吼的劉芳婷這時被王攘上前拉走:“你發的什麼瘋!”
劉芳婷被拽着踉跄了一腳,站定,她擡手指王攘,像是瘋了,語無倫次道:“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你那次被我抓到嫖男人的時候你怎麼承諾我的?你惡心我一次不夠,還要和家裡這個狐媚子一起惡心我是嗎?啊!?是嗎?”
劉芳婷吼完又轉頭瞪何景新,接着沖過去,沖着男生掄着兩條胳膊來回打錘打,邊打邊吼:“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賤貨!早些年要不是我,你早街上撿垃圾死去了!”
“我是怎麼對你的!你又是怎麼對我的!啊?!啊!?”
何景新伸手擋,抓住女人的胳膊,他的憤怒和委屈溢滿胸腔,無力感從中翻湧而上。
他身上臉上被接連打了多下,女人力氣其實不夠大,他卻火辣辣的疼,一路從臉上身上疼到了心裡——這糟糕的親人和生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水裡拖,他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可沒有用,根本沒有用。
何景新幾乎嘶吼出來:“夠了嗎?你幹什麼!?”
迎來劉芳婷不管不顧地掙紮和繼續掄打。
王攘過來,看似伸胳膊在拉,實則沒用上力氣,一看就是在做做樣子。
何景新受夠了,抓着劉芳婷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推,王攘還要瞪眼睛,指他的鼻子:“你做什麼?我警告你!欠抽是嗎?”作勢擡手就要扇。
何景新已經憤怒委屈到了極點,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為什麼會這樣,他不理劉芳婷和王攘,誰都不理,轉身就回卧室,蹲到地上,把那些散落的遺物撿起來,一一放回那棕色的老式行李箱——他要走,他現在就要走,這個家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王攘這時點了煙,皺着眉頭眯着眼睛在抽,一副隔岸觀火高高挂起的态度。
劉芳婷則沖進北卧小房間,在逼仄的空間裡擡腿踢打那棕色的箱子,又彎腰伸手,把被何景新放進箱子裡的零散的遺物一把一把地撈出來往外丢:“我讓你裝!我讓你裝!”
“你幹什麼!”
何景新去攔,卻根本攔不住。
遺物七零八落地四散。
何景新崩潰了,他邊攔邊喊:“姑姑,姑姑,求你,求你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這是我爸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
“求你了!”
劉芳婷卻邊撈邊猙獰道:“他們留給你什麼?他們屁都沒留給你!你做夢吧!”
“他們一個是婊子!一個是蠢貨!”
“活該都死了!”
“活——!該——!”
何景新紅了眼眶,眼淚懸在眼角。
遺物都散了,沒了。
他不再求饒,也不再管那些東西,木然地在箱子前跪坐着……
後來發生了什麼,何景新都沒什麼印象了,似乎是劉芳婷又踢打了他,繼續精神崩潰地嘶吼着什麼,似乎是王攘邊抽煙邊與劉芳婷争辯,動靜大得引來了鄰居,也似乎是王聰回來了,一進來就指着他的鼻子讓他滾。
何景新木然,情緒都蒸發了似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走出了卧室,走出了那個從來不屬于他的家,下樓,往小區外走。
他走了很遠,走了很久,走到腳都疼了,走到夜色下的馬路上空無一人,走到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他才停下,仰頭,任清涼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打在他沒有神情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去哪兒。
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褲子口袋裡,他的手機震了,屏幕亮起熄滅,熄滅又亮起,反複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