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從很久之前,到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再到現在。
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透明缥缈的細絲蜿蜒缭繞。
這裡是哪裡。我還活着嗎。
許岌緩緩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
暗巷,瀕死的男人,項鍊,舊市場,莊園,士兵,鮮血。
這該死的世界,什麼時候才能放過自己。
全身上下的骨節似乎都在昨晚的淩虐中撞成了粉碎,沒有任何氣力。
他幾乎是從床上滾落下來。地面冰冷的觸感緊貼着皮膚,他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天花闆上的燈帶亮了起來。房間空無一人。
他一路扶着床沿和牆,幾乎是又摔又爬,艱難地走到了衛生間。
打開噴淋,他把溫度調得過高,水霧淋下來,燙得發疼。将一切污穢統統洗淨,将那個人留在他身上的信息素統統燙死。
霧氣氤氲,連片的紅痕和青紫依稀可見。他一遍又一遍下力氣從頭到尾搓洗着身體。直到所有皮膚都泛紅作痛。
洗手間置物台上放着一套疊得齊整的衣物,他随手抓起換上,在鏡前站定。
寬大的衣服遮蓋住了幾乎所有的肌膚,然而脖頸上的咬痕和吻痕無論如何都蓋不住,無比刺眼。
他伸出手,指甲用力地從上面劃過,劃出一道又一道滲血的痕迹。
這樣好多了。他攏了攏外套,走到房間。
床單似乎也換過了。昨晚在掙紮中他把床單抓破了,而現在床單沒有什麼褶皺,是嶄新的。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停頓了整整十秒。
該出去了。
轉動門把手,外面的光線撲到臉上,他不由得皺起了眉。
一個身着黑衣的人正候在門口。是那天想要上前搶安予的人。
許岌望着他,沒有說話。
他轉過身,目光低垂,視線落在地上,并沒有看着許岌,道:“您醒了。請到一樓用餐。許小姐在等您。”
許小姐?是說安予?許岌轉身向長廊盡頭快步而行,差點摔了個踉跄。隻能扶着牆穩住身體。
那個人允諾了不會傷害安予的,應當沒事的……沒事的。
短短的距離此刻被無限拉長,他沖到盡頭。
安予正在樓下的餐廳端坐。
他沿着樓梯沖下去,最後幾級踩了個空,連滾了幾下,全身的筋骨都在疼,疼得冷汗都流下來。
“爸爸!”安予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小跑着撲進他懷裡。
平日裡單手抱着都綽綽有餘的安予,差點把勉強站起來的許岌撞翻。
安予眼圈泛紅,抓着他的手指,問道:“爸爸,你昨天去哪兒了呀,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許岌雙手抱着安予走回餐桌,輕輕放下她,聲音溫柔:“爸爸沒去哪裡,隻是有點工作要處理。”
他一邊回答,一邊察看安予身上是否有異樣。
“你呢?你在哪裡玩了呀?”
安予終于忍不住低聲抽泣,伸手要抱抱,邊哭邊道:“我看了好多動畫,有個姐姐和我一起放風筝,風筝飛得好高好高。”
許岌将她抱起,小小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他輕輕撫着她的後背,輕聲道:“那你好厲害呀,我們不哭不哭了。好不好?”
安予一邊抽泣一邊斷續道:“那我們待會一起去放風筝,我給爸爸看。”
“好,好。”許岌輕輕搖晃着臂彎。
“爸爸,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呀。”她輕拍着許岌的臉頰。
“我沒事,我隻是沒睡好。”
“這裡是哪裡呀。我還是想回家。”安予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許岌無言。這裡是哪裡,第三區。具體是哪裡,他也不知道。
看着安予吃完,小孩子雖然什麼都不懂,但天生感知力也強。安予似乎也明白這裡并不是什麼好地方,飯也沒吃幾口,就又伸手要許岌抱着。抱着抱着,又沉沉睡着了。
整個諾大的餐廳裡,隻有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一旁,除此之外,一個人影都沒有。
靜默許久。許岌還是試探性發問。
“請問該怎麼稱呼?”
他的眼神仍然毫無動搖:“您喊我蕭也即可。”
蕭也。許岌默念了一遍,又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第三區,江凜時,凜将軍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