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人正安靜地注視着自己。
他似乎很久沒睡,眼下隐約泛着青紫的黑眼圈,滿臉疲倦。
許岌感覺已經過了很久——又像是隻是淺淺、穩穩地睡了一個長覺。
“你是誰?”久未發聲的聲帶幹澀嘶啞。
江凜時的呼吸滞了一瞬,臉上浮現的表情複雜多變,深墨色的幽暗眸子辨不明情緒。
“開玩笑的,”許岌嘲諷地開口,“我怎麼可能忘了你?”
他眸中有什麼情緒流轉而過,沉默許久隻是輕聲道:“你醒了。”
幾名醫護人員快步走進,給自己檢查了一遍身體後又離開。
被槍打中到現在仍然沒有任何實感。為什麼蕭也會忽然開槍向自己射擊?他最後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許岌望着天花闆思考了一會,忽然又想起意識拉回來之前腦海中回響起的最後一句話語,視線轉向江凜時。
“你說過會放我走。”
“我很無恥,”他起身,一字一句像是臨時在字典學到的那樣生硬機械,尾音漸弱,“所以不算數。”
我殺了你……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打不過他,也殺不了他,除了平添怒氣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許岌不再看他,淡淡道:“出去。”
他一動不動,視線低垂落在地上,沉默。
“滾出去,聽不懂嗎。”許岌的聲音染上火氣,扯着喉嚨提高音量,說完幹咳了幾聲,喉嚨應該是有些發炎了。
“好。”他倒是順從地應了一聲,轉身出了病房。
門關上沒一分鐘又再度開啟,這次是陳見雲,手中還拿着一個透明玻璃杯,裡面的水隻有一口的份量。
許岌:“……”糊弄也應該有個極限。
陳見雲笑道:“過度昏迷之後是不能喝太多水的,先喝一點刺激一下吞咽神經,等到你适應了才能正常飲水進食。”
許岌勉強從床上坐起,被子滑落,腹部纏滿了繃帶,手上挂着吊針,手指上夾着血氧飽和度探頭。
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痛感,隻是傷口處有些許發癢發脹。
喝了一口潤潤喉嚨許岌問:“我昏迷了多久?”
“十一天?”陳見雲歪着頭思索了一會,“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許岌:“……”
陳見雲盯着一旁的監測儀器屏幕,道:“之前醫生說你的求生欲為零,搶救成功,也可能一直昏迷下去。”
許岌無言以對,他不想死,但确實也不想活了。
又想到開槍的那個人,還未開口陳見雲又道:“蕭也沒死,被關進高壓監獄了……我想想,可能被關個一百年吧。”
“其實監獄也沒什麼不好的,除了沒有自由,一切都有,還是單獨的套間,下半輩子不愁吃穿了,多好。”
陳見雲一臉風輕雲淡,許岌看着他出神研究儀器的側臉,忽然心底生出一陣涼意。
這個人……比江凜時還難以捉摸。
“總之你好好養病吧,”他直起身,轉向許岌,“我晚點帶安予來看你。”
說着也出了房間。
十一天,整個形勢可能都發生變化了。
打開終端,鋪天蓋地的新聞撲面而來。
梁績九天前在第四區一個秘密基地被殺。死狀凄慘,腺體被活生生挖了出來。
至于誰殺的衆人心知肚明。
有一家新聞報道稱該基地坐标疑似梁績情人沈越暗中透露給“兇手”,不過具體來龍去脈無人知曉。
第四區、第五區在短短幾天内失去了領袖,現在局面動蕩不安,傳聞下一任統領可能交由Beta擔任,不過究竟花落誰家,還是要看其他區上層的意思。
或者……看Beta起義軍的本事了。
之前蕭也擔憂發生戰事,現在看來一絲硝煙都沒有升起。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正一目十行浏覽着新聞,江凜時忽然發來一份文件。除此之外什麼話都沒有說。
文件名讓許岌的瞳孔瞬間放大。
那是安予和梁績的親子關系驗證報告。
正要打開,江凜時追加了一句話。
“二人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許岌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回原位。仔細看了一下,報告洋洋灑灑整整幾十頁,從數個方面論證二人确确實實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确實,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巧合?許岌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笑完之後,想想還是發了句“謝謝”。
對面的狀态一直是“正在輸入中”,整整過了一分鐘,才發來兩個字。
“不用。”
這個人似乎真的喜歡自己,至少是現階段。然而這種“喜歡”或者“愛”是真實的嗎?
囚禁一個人,讓他恨透自己,這種事情反正自己做不到。
之前公司樓下種了一叢紫色的花,不知道是什麼品種,隻覺得相當好看,每天經過都要放緩腳步看多幾眼,不過從來沒生出摘下一朵的念頭。
再後來,那些花全都被人用剪刀剪去,隻剩下光秃秃的根莖。
發現的時候自己在樓下大罵了半小時。最後被跑下樓的領導制止,差點因有損公司顔面被扣績效。
門順滑地打開,安予跑進來,撲在床沿,道:“爸爸,他們說你感冒好了,我又能來看你了。”
居然是用的這種說辭,居然,也沒露餡。
許岌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