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近似乎心情不錯。”
彙報結束,綜合二科科長收起文件,末了又添上這麼一句話。
江凜時并未作答,隻是笑了一笑。
科長相當識相地不再開口,起立稍一躬身,離開辦公室。
心情不錯。
隻是有了想見的人。
即使那個人并不願意見到自己。
該如何對他說,我想見到你,我想時時刻刻見到你。
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能見到他蜷縮成一團,藏在被子底下。
隻能看到小半張臉,還有緊皺的眉。他不開心,他每天都不開心。
他總是睡得很淺,極不踏實,輕輕一碰,就驚醒,充滿倦意和疲憊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望向自己,看清之後,馬上轉為愠怒和輕視。
他有時會用粗魯的詞彙謾罵自己,從前至今,聽過比這粗鄙低俗得多的詞彙無數次,自己從不在意。
然而從他嘴裡說出,每次都會怅然失意很久。
小心翼翼請求,這些詞彙你應當少說。
又招來他的譏諷:“你在發什麼瘋?你覺得不該罵?”
是,自己是瘋了。否則也不會千方百計地把他囚禁在這牢籠當中。
傾身親吻他的唇,讓他再吐不出一字半句。
他怎麼會這麼倔。大多時候,連喘息都不肯,隻是咬牙承受。
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隻要信息素稍微放散,或是扼住他的頸項,他就會在身下發喘。
他是Omega,即使不願,也會有情動的時候,到最後不住喘息着,從微張的唇間溢出破碎的呻吟。
那聲音讓自己意往神馳,每次都失了分寸。直到身下的人漸漸沒了聲息,才懊惱失悔地将人抱去浴室清洗。
怎麼會有人能令自己如此情難自制。江凜時想了很久,終究沒有得出答案。
他數次啞聲道,幹脆殺了我,殺了我。
唯有沉默以對,而後将他推向更深遠的情潮。
他不敢死,也不會死。隻要那個小姑娘在,他就會一直留在這裡,留在這個世界。
他很多時候都是安靜的,沒有什麼神情,悶悶的,沉沉的,坐在院前的長椅上,周圍的空氣都凝成一團。
沉默出神,望着遠處灰色的高牆,又好像遙望着更遠的地方,更遠的山,更遠的天空,和更遠的海。
仿佛阻隔并不存在。
很想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會告訴自己嗎。
一旦進入他的視線範圍,他的目光和眉眼一下子沉下來,無聲地斥責自己。
斥責自己打擾了他的清靜。
一層一層的疼痛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膚爬上來,螞蟻細細密密的齒牙噬咬着自己的血肉。很疼。
很疼。
已經過了一個月又十六天,和許岌的關系一點兒進展都沒有。
江凜時去問褚韶。
“那天在正廳見到的那位?”褚韶在沙發上絕倒,笑個不停,“他的檔案給我看看。”
終端閃爍。褚韶點開文件。檔案做得相當詳盡,像是某個人物的紀實文件。首頁放着青年的證件照。
褚韶的眉眼往下壓了壓。比自己想象中更平淡無奇的一張臉。
面無表情,眼神還有些渙散,并沒有專心盯着鏡頭。
一張業餘的照相館老闆抓拍的照片。
看上去沉靜,平和。眼神透過鏡頭不知道在看哪裡。眸子像是溪流中的青石,水流潺潺撫過,清潤,冰涼。
褚韶發覺自己的視線在這張臉上停了很久。他移開目光繼續往下。
“四年之前的檔案和資料在所有機構都找不到記錄,也沒有留檔。”江凜時将手探進外套,指腹在卡殼堅硬的邊緣滑過,取出一張帶着深藍色挂繩的工牌,捏住一端,遞到褚韶面前。
“這是哪兒來的?”褚韶擡頭,眼睛發亮,嘴角的笑意凝固,“這是一家相當有名的互聯網公司。”
他又補充道:“之前世界的。”
江凜時重新将挂繩繞在工牌上,收回,輕抿下唇,“從他住處搜來的。”
“噢……”褚韶了然,“你去抄家了?還有其他别的什麼東西嗎?”
他切換頁面搜索,無數相關聯的信息一一顯示在眼前。
“全面搜索過,”江凜時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同名公司。”
褚韶很快整合信息,彙成一句結論:“所以你是在懷疑,他是從其他世界來到這兒的?”
“是。”
“我能多和他接觸接觸嗎?”褚韶換了個閑适的姿勢倚靠,目光幽幽,轉向江凜時,“畢竟到現在沒遇見過多少穿越的。”
“不能,”江凜時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不希望有太多人去打擾他。”
“你是怕我擾了他的清靜,還是怕他移情别戀?”褚韶重又回到檔案頁面,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我忘了,他根本還沒将你放在心上。”
江凜時沉默片刻,低聲道:“怎麼辦?”
“怎麼辦?”褚韶重複了一遍,仰頭笑了,“有生之年我居然從你口中聽得了這句話,能再說一遍嗎?我錄下來。”
江凜時擡眸瞥了他一眼。褚韶收了聲。
“我不該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