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閃爍,一個未知号碼。
就這情形,還能更複雜嗎?許岌接通了電話。
“喜聞喬遷新居,特此祝賀。”
褚韶的聲音懶散悠閑,說了一句許岌怎麼也想不到的話。
愣了片刻許岌才反問:“什麼?”
“恭喜你搬新家啊,”對面的語氣染上點不耐煩,“都說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尾音拖長,又嬉笑起來。
朋友。許岌望了一眼衛生間,蒸騰的熱氣在磨砂玻璃上打出模糊的一片。
他不可能不知道,江凜時在蕭也手上,甚至應該也知道,正在這裡,否則不會專門換了号碼,在這種時候聯系自己。
他是在試探?還是隐隐的威脅?
“謝謝,”許岌沉默一會,斟酌了一下用詞,“江凜時在我這裡。”
對面的人淺淺地“嗯”了一聲,那聲音是從鼻腔出來的,帶着點胸腔共鳴,和疑問。
許岌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把“江凜時”三個字音節放長,稍加停頓。
“然後呢?”褚韶的語氣波瀾不驚,平穩中透着莫名,“告訴我做什麼?”
許岌忽然沉默。
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被反問。
“我玩膩了,”褚韶淡淡道,聲音隔着十萬八千裡傳過來,慵懶輕佻,“他既然從我這兒跑了,是死是生和我無關。你看着辦吧,想把他丢到大街上也行,想留着玩也行。”
許岌:“……”
對面又說了一句什麼,接着不由分說切斷通話。居然是英文,是一句很不常見的結束語。
褚韶是标準的英式口音,醇厚低沉,沒平常那些輕浮氣,倒是挺好聽的。
這不是重點。
他居然拽英文?!
這也不是重點。
思緒錯亂時,總會強迫症一樣關注一些亂七八糟無關緊要的細節。
許岌忽然有點想笑,将終端扔在一邊。
過了很久,久到許岌以為江凜時被熱氣迷暈了,門才打開。
他光着腳走出來,水一滴一滴從沒擦幹的發梢間析出,成行落在地上。
許岌剛才從行李中翻出了一套寬松的衣服,他穿着剛好。
他之前穿的都是高級定制的服飾,以黑色系為主,矜貴又不失低調,為的就是顯着他氣質冷肅,地位顯赫,現在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倒也挺新奇。
許岌望着他,默不作聲。
他低頭望着逐漸彙成一團的水迹,慢慢打了個噴嚏。
許岌起身,拿了一條毛巾蓋在他頭上,胡亂揉了幾下。
動作興許粗暴了些,他隔着毛巾捂住腦袋不動,從被水浸濕的發隙間望住許岌,小聲說:“我困了。”
他是比許岌高上小半個頭的。眼睫低垂,卻完全沒有以往那種自上而下的壓迫感和淩厲感,隻剩下濕漉漉的膽怯。
許岌扯着江凜時按在沙發上,給他擦幹,吹幹了頭發,借安予的木梳幫他梳順了打結的發尾,最後領他到房間。
床鋪已經鋪好。
他安靜地躺着,望着許岌不說話。
許岌仔細端詳起他的瞳,那裡面沒有什麼情緒,隻有自己的身影。
“我想睡覺。”他低低重複了一遍。
許岌想起來類似這樣的神情在什麼時候見過。在當時他中彈昏迷醒來之後,也是這樣。
似乎短暫地忘記了其他的一切,寒潭一樣的眸就這樣不含任何雜質、不起任何漣漪地看着自己。
無言地點點頭,許岌起身正要關門,江凜時又語氣慌亂地提醒。
“門,不要關門。”
許岌歎了口氣,松開了門把手。
回到客廳,目光轉向齊整堆疊在角落的紙箱,将櫃子都擦了一遍,按順序開始整理物品。
之前都已經分好類,整理起來很順暢。
中途沈越發消息說,午飯他做了牛肉面,問許岌吃不吃。
想着沒什麼饑餓感,許岌随口應付了過去,繼續整理。
到了最後一個編号為6,備注“雜物”的紙箱,裁紙刀劃開封口的透明膠帶,打開箱子,拿出各種各樣的物件。
包括那個存放腺體的詭異箱子。
許岌看了一眼,心想這腺體,應該不能再裝回江凜時身體去了吧。那麼,是否存在移植到其他Alpha身上的可能性?
猶疑着還是伸手拎了出來,箱子并不輕,沉甸甸,許岌放在一旁的地上,不知是碰到了哪裡,它悄無聲息又慢慢打開。
許岌閉了閉眼,将頭轉向一邊。他實在不想再見到那副光景。
但這次沒有出現腺體。
打開的是另一側。箱子裡面規整地劃成兩個部分,各不相連。這一側,靜靜躺着三排玻璃瓶裝的藥劑。
每個瓶子大概五毫升的容量,裡面的液體大概兩毫升,淡藍色,晶瑩剔透,沒有一點雜質。
整整齊齊,一共三十瓶。
許岌将一個藥瓶從上面的卡槽取下。
每一個瓶身都貼着白色标簽。
六十一号解凝劑。
下面還标注了産品批号、有效期和使用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