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迎忽然不鹹不淡開口：“這個購物中心，可以用那個代金券。”

許岌淡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

“你能請我吃飯嗎？”

“啊？”許岌這次沒控制住驚訝，不可思議地望住羅迎，以為聽錯了，“你剛才說了什麼？”

電梯緩緩停靠在四樓。

許岌抱着安予回身，右手去找江凜時的衣角，拉住，避免被湧進來的人群沖散。

“你能請我吃飯嗎？”

他居然真的重複了一遍，低淺的話語脫出周圍悶悶的喧嚣聲。

許岌聽得很清晰。

“行。”許岌點頭。羅迎報名的項目和許岌一樣，冠軍是許岌的，他自然沒拿到消費券。

不過，像他這樣的家世，怎麼還對别人終端裡揣的券耿耿于懷呢。

羅迎說的餐廳名叫“晴方好”，裝修古典大氣，明淨闊亮。

幾人在裡邊找了位置坐下。許岌翻開菜單。菜式和瑤甯路那家确實很像。

兩個小女孩醒了。睡眼惺忪地四處張望，許岌将菜單推到左邊的安予前面。

“看看吃什麼？”

至于江凜時……他正默默不語地坐在旁邊，微低着頭，雙手放在桌面，攏着一杯餐前準備的水。

本是能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的動作，然而餐桌頂上的燈一照，像是一束舞台燈，照得他整個人發着光，路過桌邊的人都不由自主會看他一眼。

許岌想，還是帶他去染回黑發的好。

羅迎那邊已經點完單，他雙手交叉，抵在下颌，身子稍稍前傾，道：“我記得當時有個人每次都和你一起。”

許岌拿着菜單的手一抖。

“哦，你是說李澈吧，他是我朋友。”

氣氛有點微妙，許岌看了一眼旁邊，江凜時正在喝水。他趕緊岔開話題。

“說起來你怎麼這麼有空？不用上班嗎？”之前的公司業務還是挺忙的，一個項目接一個項目，連續的休息時間并不多。

“我上個月辭職了。”

許岌沉默一瞬，又點點頭：“嗯，挺好。”

雖然也不知道好什麼。

一時無話。

這家餐廳打的是現場制作的名号，半小時後菜才全部上齊。

味道确實和瑤甯路的餐廳很像，非常像，但總覺得少了些說不明的東西。

許岌用筷子夾起一顆魚糜丸子，咬了一口，水嫩Q彈。

側目瞥了一眼旁邊的人，筷子上夾着的半顆丸子差點滾落。

他居然，一直在吃白米飯。

電光火石之間，許岌回想這大半個月江凜時的飲食習慣。

他好像隻吃送到面前的食物。給他什麼，他吃什麼，目光隻聚在眼前，不會往外看一眼。

許岌放下筷子，拿起公筷，唰唰往江凜時碗裡疊了一座小山。

“謝謝。”他掀起眼，轉向許岌，眼睫輕眨。

“你這位朋友可真有意思，”羅迎幽幽地笑了一聲，眉尾上揚，“居然連夾菜都不會。”

“嗯，”許岌淡淡應了聲，神色自若，開始亂編江凜時的人生故事，“他是我鄰居，聽說小時候被車撞了，自那以後腦子就不太好使。他媽媽最近做手術，他爸爸在醫院看護，所以就拜托我照看他一陣子。”

一氣呵成，天衣無縫。

羅迎面上現出幾分惋惜，目光在江凜時臉上停了一會又轉回來，道：“真是世事無常。”

慢悠悠吃完主菜，又加了飯後甜點。

安予和羅琦先吃飽，坐不住地又跑到對向的遊戲樂園。羅迎選的位置在窗邊，稍一轉眼就能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參加完運動會，在陽光下曬了一個上午，又吃了一大桌味道着實不錯的飯菜，身體和心情舒暢不少，許岌的話也多起來。

“你看動畫嗎？”

“有時。”

“看國産的還是外國的？”

“都看。”

玻璃杯上的水杯流下，許岌伸手将流到桌面的水珠抹開：“之前有部挺喜歡的動畫，我忘記名字了。”

羅迎問：“記得情節嗎？”

情節。有點久遠。

模糊中記得那部動畫的叙事手法很巧妙，人物設定也很有趣。許岌看了兩遍。

李澈也很喜歡這部動畫，甚至代購了原版藍光CD。

但是有一天，許岌嘗試回憶，卻發現忘記了名字。動畫的名字，主角的名字，配角的名字。什麼都想不起來。

有點荒誕。但這種怪誕感，又意外地和這部動畫的風格挺契合的。

那時候李澈已經不在，沒有人可以問。

褚韶的話……他不想問。

燈光打下，在水珠上映出一顆一顆的高光。

“主角記得是……高中生，世界遇到危機時另一個人格就會現身穿着黑色鬥篷拯救世界。”

羅迎垂眼思考兩秒，掀起眼皮笑了一笑：“這種類型的動畫太多了。但是我知道一部。”

許岌看着他。

羅迎：“不吉波普不笑。”

“對。”

許岌激動得拍了一下桌子，力道不重，瓷碗裡剩下的一點兒化成水的乳白色冰沙輕輕搖晃。

這名字乍一看有點不明所以，難為羅迎記得。

他向後輕靠，仰起下颌，看着上面的氛圍感射燈。

為了提升菜品色相，燈光使用偏暖色調，并不刺眼。

一直以來尋不到答案，快把他悶死的問題解決了。

他卻有種怅然若失的感覺。

人的情緒就是這麼神奇。

羅迎仿佛看出了他淡得近乎沒有的怅惘，問：“怎麼了？”

許岌坐直，搖一搖頭：“沒事。”

“其實。”

羅迎眸中盛着的光亮在燈下越發清晰，嘴角的弧度斂去，表情慎重而真摯。

“我一直都挺喜歡你的。”

旁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裂響。

江凜時指間捏着的陶瓷勺子斷成了兩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