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空氣重新開始遊動。
他眸底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薄薄的唇抿起。
“剛才是我失态了。對不起。”
失态?剛才那樣不才是真正的,毫不掩飾的他嗎。
許岌微仰起頭,略帶揶揄地望着他,冷哼一聲向裡面走去。
“我先去洗漱,您慢慢吃。”
沖完涼,許岌用毛巾擦幹發梢的水,走到客廳,餐桌上的東西原封不動,用來固定泡面蓋的叉子還别在碗沿。
那人呢?
許岌坐下,掀開蓋子,熱氣撲面,但此時全無胃口。想了想又合上蓋子,把可樂餅放進冰箱冷藏層。
昨晚沒睡好覺,又折騰一下午,這時清靜下來,困意也跟着湧現。留了外面的燈,許岌回房間,鎖上門,倒頭沉沉睡去。
幾百年沒這麼早睡了?許岌迷迷糊糊地想。上一次好像是學生時期得重感冒那時。
就算睡着,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也不會停歇,纏繞在腦子裡,化身成無數光怪陸離的夢。
那些絲線軟綿綿地纏成一團,堆積在腦子裡,将原本的大腦推擠開。
許岌忽地睜開眼。
面前是一片漆黑。漆黑的天花闆。
他支起身體。還很困,困得沒有氣力。但又不是困,像宿醉。頭疼,惡心,喉間仿佛糊滿嘔吐物。
但很奇怪,他明明沒有喝酒。
開門走到外面,燈還亮着,刺得眼睛發疼。
許岌摸着牆面走到櫃前,翻找藥箱,拿出胃藥。倒熱水時一隙可怕的想法穿過。
會不會是孕前期的反應……他的手一顫,熱水灑在端杯的左手。
不可能。他查過資料,如果沒有進入生殖腔,受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趨近于零。
趨近于零,不是零。
從前至今,那個人每次都像是顧惜子孫後代一樣,一滴都不肯浪費,掐着他的腰,全部都要送進去。
一開始許岌還會用盡全力掙紮,大聲痛罵,但江凜時從來都不會有所遲疑,握着腰身的手像是要捏碎骨肉一般施力,另一隻手緊緊鉗住許岌的頸,将他牢牢釘在身下。
久而久之,日複一日,許岌漸漸也放棄了反抗。
或許是江凜時良知尚存,從來沒有進入生殖腔。
那些暴虐的行徑,像是對沒有成結變相的宣洩和報複。
許岌借着周五出去的機會,會到藥店買緊急避孕藥。
那個人想必知道,但他從不加以幹涉。
吃了藥,許岌穿上外套下樓。
天色漸明。
街景一半沉在日出前的陰影中,一半沐浴在煙白的曙光裡。
附近的連鎖藥店是24小時營業。
許岌買了驗孕試劑盒,順便買了早餐回家。
推開門。一片昏暗。
許岌記得出門的時候沒有關燈。
他的視線掠過餐桌,一下定在沙發上的人。
日光還沒有透進,江凜時整個人浸在薄薄的灰色陰影中。聽見門口的響動,緩緩地朝許岌的方向稍轉過身。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所有的情緒都沉在那雙幽深晦暗的眸,探究的,微愠的,冷漠的。
許岌下意識地将裝着試劑盒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
“你買了什麼?”江凜時的目光從許岌臉上滑下,停在他左手提着的透明袋子。
許岌沒說話,他像是自言自語:“早餐?還有嗎?”
他轉眸重新盯住許岌,似乎知道許岌沒準備回應後喚起屏幕,道:“你買檢測試劑做什麼?”
試劑需要實名購買,信息已經上傳到醫藥公司系統。
“和你無關。”許岌瞥開目光,将早餐放在桌面。
“什麼叫和我無關?”他起身上前,按住許岌,恍惚間許岌看見他在輕笑,他的手掌覆在腰身,用力揉捏,引起一陣酸痛,“還是說你背着我在外面和誰歡好?”
“背着你?”許岌拿着藥劑的手被他攥緊,痛得發麻,皺着眉冷聲回應,“你算什麼東西?”
他止了動作,俯首去親許岌的頸,循着跳動的脈親到許岌的耳垂,纖長微卷的眼睫覆落,嘴角噙着笑,柔聲問:“我們去領證好不好?”
許岌肩頭顫了一下,心底泛起一波密密麻麻的惡寒,轉頭避開他吐露的氣息,聲音發啞:“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他托住許岌後頸,強迫許岌擡頭轉向他,額貼着許岌的額,聲音低沉溫潤,透出幾分勸誘的綿膩,“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你連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給我,别人問我,你讓我怎麼回答?”
許岌擡眸盯着他:“無所謂吧,反正我們很快就要……”
話未說完,他将許岌整個人攬腰抱起,轉進房間,放在床上。
裝着試劑盒的袋子被扔在腳下。
許岌想起身,江凜時已經欺身而上,雙膝打開,跪在許岌腰側,整個人虛虛壓在許岌腰腹。
他牽出許岌手臂,紮上壓脈帶,消毒之後,針頭幹淨利落地穿入皮膚,暗紅的血液注入采血管。
“你在做什麼?”許岌擰着眉。
“現在是早期階段,試劑并不準确,抽血檢測準确度會提升。”他語氣溫和,仿佛強行抽别人血的人不是他。
一隻遍覆黑羽的鳥忽然撲騰着翅膀飛進房間,停在江凜時肩頭。
許岌頓時被吸引目光,眼睛發亮,忙指着黑鳥道:“有一隻,一隻……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