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到極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最開始，是心悸發慌，拳頭大的心髒在脆弱的胸腔裡砰砰直撞，小腿肌腱不自覺地抖動，然後是頭暈眼花，眼前閃過無數碎光，耳邊間歇性傳來高頻的咝咝聲，一吸氣肚子就抽痛。最後，身體所有感覺都沒了，輕飄飄的要飛起來，整個人魂遊天外。

伊恩不是第一次體驗到這種饑餓感，在小時候，他曾在地下室裡度過了無數次忍饑挨餓的時光。食物是不定期送來的，有時隔兩三天，有時隔一星期甚至更長，他已經記不清時間了。為了不每天挨餓，伊恩把送來的食物分成很小量的許多份，規定自己一天隻能吃一份。地下室陰暗潮濕，食物放不了一兩天就發出馊味，運氣不好還會被老鼠偷吃，但實際上食物放久了發黴腐爛，連老鼠都不吃的，伊恩也不嫌棄。他忍吐逼迫自己吃下去，不吃就會死。或許是挨餓久了，他的進食能力也發生了些障礙，每次隻能吃同齡人的三分之一不到，再多，胃就會難受地痙攣，仿佛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在地下室所經曆的一切。

塞德裡克回到寝室時，看到的就是伊恩雙眼無神地躺在床上的模樣。注意到他走進來，伊恩眼睛稍微亮了一下，不過幾秒，又變得毫無生氣。

“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塞德裡克連外面的毛呢大衣也沒脫，加快腳步走到伊恩旁邊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體溫，并沒有明顯的不正常，但是伊恩的臉色并不是很好，血色全無，嘴唇也泛白。塞德裡克又看到伊恩把手捂在左上腹部，也就是胃所在的地方，他立馬想明白了關鍵，這是很典型的低血糖症狀。

“晚飯沒吃嗎？”

伊恩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

“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塞德裡克大步流星地離開，連大衣也沒忘了重新披上。

片刻後，他匆匆趕回來，頭發被外頭的冷風吹得淩亂，露出鋒利的眉眼，而此時這雙眼睛裡滿是關切。

塞德裡克把手裡提着的一袋東西放到伊恩床頭，屈膝半坐在床邊，輕柔地扶起伊恩的上半身。

此時的伊恩就虛弱地靠在塞德裡克的肩膀上，像是櫥窗裡任人擺弄的漂亮人偶，但塞德裡克還是喜歡平時會叽叽喳喳跟他說話的小夜莺。

“乖，張嘴。”

圓潤的杏眼緩慢地眨了眨，伊恩聽話地張開嘴巴。

溫熱的液體闖進幹澀的口腔，一路流經食管，最後進入空蕩蕩的胃囊，熨帖得連胃壁上的皺襞都忍不住舒展開。

喝了五六口後，伊恩才品嘗出這股液體的味道，綿柔醇香，口感是絲一樣的順滑，舌尖泛起甜津津的滋味。

塞德裡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伊恩，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喝牛奶的樣子。

陶瓷勺子抵在貝齒上，還沒傾斜着将牛奶喂進去，濕紅的舌尖就主動卷起乳白色的液體，小巧的喉結咕噜咕噜地滾動，将溫暖的牛乳運送到腹中。

有一次，塞德裡克喂得速度快了一點，喝牛奶的速度跟不上喂的速度，多餘的牛奶溢出嘴角，下落的液體來不及被舌尖勾住，一連串散發着牛乳香的液珠從下颌流經修長的脖頸，一滴滴墜在鎖骨窩裡，積聚成一汪淺淺的水窪。

塞德裡克看得入了迷，反應過來後，趕緊取來手帕想給伊恩擦掉，不料手帕還沒沾到牛奶，伊恩就縮着肩膀，側頭低下。

他竟是不舍得這些牛奶，對着鎖骨窩伸出舌頭想要自己舔幹淨。

手帕就這麼僵直地停在半空中，擦也不是，收也不是。

伊恩的眼神還不甚清醒，黑珍珠般的眼眸裡是霧蒙蒙一片，腮上帶着幾片桃色的绯紅，是經剛才的喂食讓身體産生了些暖意。

檀口裡鑽出一截細巧的舌頭，來回翻動，将鎖骨窩裡的乳白液體舔舐得一幹二淨，才戀戀不舍地收回去，擡起頭，懵懵懂懂地望着塞德裡克，好像在催促着他怎麼還不繼續喂。

他就像浮出睡蓮池的水澤甯芙，生得清純可憐，令人怦然心動的殷盼眼神下卻潛伏着神秘惑人的險惡，悄然無息地把途經此地汲水的少年英雄團團圍住，掣住他的手肘往水中央拖去，讓他與她們永遠生活在泉水幻鄉之中。

塞德裡克額角筋突，騎士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險些被伊恩這番無意識的舉動打破。

他捏緊手帕，将伊恩舔出的水迹一絲不漏地擦拭幹淨，特别是嘴角處，被手帕擦得像是被吻得情迷意亂的口紅印。

“……塞，塞德裡克……你……擦好了嗎？”伊恩的神志也在這大力的擦拭中恢複清醒，兩塊臉頰肉也被那強硬的力道揉成面團，他吚吚嗚嗚地拽了幾下塞德裡克的衣袖子，想讓他輕一點。

塞德裡克又重重洩憤似地抹了兩下他的唇瓣，才甩開手，從紙袋裡又取出一塊白面包。

從烤爐裡剛取出來的面包熱氣騰騰，面包體表面抹了厚厚的黃油和櫻桃果醬，經過高溫的烘烤，色澤金黃誘人，奶味、櫻桃和清甜小麥的複合香味瞬間爆開，在寝室裡亂闖亂撞，撞得伊恩的味蕾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