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人,還不讓我笑了,是何天理?”
“天理?你爺爺我就是天理,隻有我讓你笑才能笑!”
趙滿淬了他一口,說:“我偏笑,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
“老子想殺就殺,由不得你做主。”說完,他又走到謝庭歡旁邊,上下打量幾番,掏出她口袋裡的盒子,打開一看,滿臉嫌棄,罵道:“什麼破木簪子。”罵完随手往後一扔,兩支簪子滾落在地,其中一支被一個臉上長滿大胡子的人撿起來收進兜裡。
趙滿剛想大罵,嘴就被爛布堵住了,他開始掙紮卻無濟于事,隻能死死瞪着眼前人。
“這個灰頭土臉的小子想必是你弟弟吧?”說完,那人又上手摸了兩把臉,原想看看皮肉糙不糙,若是細皮嫩肉的也可以賣個好價錢,但一摸卻發現燙手得很,“發燒了?不會燒死吧,方才捆他的時候就見他沒動靜,現下看來,都不用捆他,浪費我繩子。”
其他三人也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謝庭歡嘴角抽動了幾下,又猛地咳嗽了幾聲,竟然吐了一口鮮血。
四人連忙後退,罵道:“什麼病秧子,真是晦氣!”
“老大,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隻怪今兒運氣差,好不容易撈到一票卻是空頭票!呸!”
其中一個大胡子忽然是想起了什麼,氣沖沖地對趙滿大喊:“你弟弟得了什麼病?”
趙滿瞪了他一眼。
“你傻啊,他嘴還被堵着,怎麼說話。”
“噢,我忘了。”大胡子将趙滿嘴裡的布扯了下來,又踹了他兩腳,示意他回話。
趙滿這次倒是不掙紮了,他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瘟疫。”
四人瞳孔瞬間睜大,連忙跑出破廟。
趙滿聽見幾聲謾罵:“晦氣東西!晦氣東西!”,随後又聽見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你個狗東西,怎麼不早問!我們要是感染上了瘟疫,我定先将你活埋了!”
那老大越想越生氣,當即命其他三個放火燒了這破廟。
持火的大胡子擡頭看着纏滿蛛絲的佛祖,遲遲不敢下手,他猶豫道:“老大,這佛祖看着呢,要不算了吧。”這話剛出口,又挨了一巴掌。
“什麼時候見你這麼慈悲心腸,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你也不看看你這一身肉是誰給的,怎麼,難不成還是那佛祖給你的?這破廟的佛祖随便讓感染瘟疫的人進來就是助纣為虐,想要害人,什麼佛祖,什麼慈悲心腸,要是真有佛祖,你看看哪還有什麼災荒年,這都是人禍!趕快燒!燒死他們兩個,我們也算是積德。”
大胡子聽了覺得有道理,于是便沿着破廟點了一圈火,随後迅速跑了。
趙滿看着周圍熊熊燃起的大火,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睜開繩子,卻還是掙脫不開。這時他看見謝庭歡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朝着火光走過去,然後慢慢伸出了雙手。
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股焦味傳來,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不....不要!庭歡!你快跑!快跑!别管我!”趙滿怒目大喊。
但蹲在地上的人兒愣是一聲不吭,等待慢慢繩子燒斷了,她撲騰了幾下,撿起掉落在一旁的盒子和簪子收進懷裡,抖着被燒得皮開肉綻的手打碎了陶罐。
她撿起碎片,走向趙滿被捆住的雙腳。
趙滿呆呆地盯着她那雙手,不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的褲腳濕了,那是她手腕手掌心流下的鮮血浸濕的。
趙滿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出來的,他滿腦子是謝庭歡蹲在地上燒自己手腕的畫面。
二人跑出來後,謝庭歡就倒下了,趙滿背着她,回頭看了一眼火海中的破廟,他想到了昨夜柳姨跳入火坑的那一幕。
這晚,趙滿漫山遍野瘋了似的到處找草藥,終于在黎明到來之際,他抱着一把草藥回來了。
三日後,晁城下了一場雨,雨後初晴,遠處一道絢麗的彩虹映入謝庭歡迷迷糊糊的眼裡。
“你醒了?”趙滿連忙放下手中半邊瓷碗上前查看,他伸手摸了摸額頭,慶幸道:“燒退了,你先緩下,一會兒把藥喝了。”
謝庭歡沒有力氣點頭,隻是緩緩眨了眨眼睛,她繼續看着遠處那道彩虹,忽然感到手腕處傳來刺骨的疼痛,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啊,讓你先跑,你偏要如此,若是你真出了事,我如何對得起故去的柳姨與謝先生。”
謝庭歡張了張嘴,緩緩說:“母親跳...跳下去的時候....很疼...很疼。”
趙滿突然明白了什麼,明明她還有其它方式,偏偏選擇了這種,他歎了口氣,兩人相顧無言。
等到彩虹逐漸消散之時,趙滿給她喂了藥,仔細一看,發現她下嘴唇破了一道口子,便問:“咬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謝庭歡搖搖頭:“母親.....是不是因為發現自己得了瘟疫才支開我們的?”
趙滿微微睜大雙眼,感歎她實在是心思敏捷,隻通過瘟疫二字就聯想到了,他知道瞞不住,說:“或許是吧。”
“我,是不是也染上了瘟疫?”
趙滿搖頭答道:“我也不敢肯定,就算你染上了,現下已經退燒,應該沒有大礙,隻是,你的手,隻怕以後有影響。”
謝挺歡垂眸看着自己纏着布的手腕,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會時刻記着的。”
記着什麼她沒明說,但趙滿心裡明白她是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