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這般罪,自然不能就這樣算了,謝旻看着姨母手中的魚湯,問:“姨母,這是哪裡來的?”
“方才那廚娘送過來的,說是見你挨了打,于心不忍,可今天這事若不是她在大娘子面前告狀,大娘子也不會....”
謝旻知道這是那條死魚熬的湯,頓時胃裡泛起一股惡心,但還是強行忍下了,她接過魚湯,一股腦兒全喝了。
柳姨娘見此忙道:“慢點喝。”
喝完這魚湯,她又猛灌了幾口水,才勉強将喉嚨裡那股腥味壓下,囑咐道:“姨母,往後那廚娘再送東西過來,你千萬别要。”
“旻兒,我是知道的,平日裡姨母是斷斷不會接他們送的東西,隻是如今你如今需要補身體,所以才收下了這湯。”
“姨母,我沒事了,以後不會再這般了。”
柳姨娘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紅了眼眶。
這時,婉兒突然出現在門口,隻見她探出半個腦袋,圓溜溜地大眼睛眨了眨,小聲問道:“母親,婉兒可以進來看看表哥嗎?”
“婉兒,進來吧。”
婉兒走到床邊,湊近盯着謝旻,問:“表哥你好些了嗎?”
謝旻臉色雖然蒼白,但眼裡有了些精氣神,她笑着點頭,忽然是想到了什麼,便問姨母:“婉兒這樣的年紀,為何沒人教她習字讀書?”
談到此處,柳姨娘便将婉兒支開了,用帕子擦着眼淚道:“隻學過半年,但後來大哥兒落榜,主君便不讓讀了,在這宅子裡,大哥兒讀書科考才是一等一要緊的事,連那二哥兒都要往後站,何況院子裡的姑娘,再說了,婉兒非大娘子所生,自然讨不到什麼好處,她長這麼大了,大娘子連個侍女也沒給她,隻留了一個老嬷嬷,眼下主君前景不好,今日聽說大娘子又典當了一些東西出去,換些銀兩補貼家用,這般情形,我哪裡是能開得了口的。”
謝旻腦海裡浮現出婉兒天真的模樣,心裡着實酸澀。
柳姨娘又說:“旻兒,你雖年紀小,但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但你剛來有些事也不懂,姨母今日便和你說,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便不可能再回頭,等你到了年紀,要不就是一直在這宅子裡一輩子為奴,要不就是被主君送去參軍,但姨母會找準時機将你送出去,自立門戶。”
謝旻靠在床前,擡頭透過窗戶看着那高門大院,語氣堅定,回道:“姨母,這兩天路我都不會走,我要走的是第三條路,去科考,去做官,做大官。”
柳姨娘震驚不已,但似乎又是在意料之中,又聽她說:“因為當官的不讓父親去科考,才導緻父親半生不得志最後因病去世,因為當官的貪污了救災的銀子和糧食,讓我和母親不得不背井離鄉出來逃難,最後母親跳入火坑,阿滿哥哥也不知所蹤,因為陳先生想行正義之事,就被人揭發,最後被晁州城的官老爺逼得撞牆自盡。”
“我雖年紀小,可是,我知道,隻有做了大官,才可以為他們報仇,才可做許多自己想做的事,姨母,對嗎?”
謝旻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柳姨娘自是駁不了她這些話,畢竟這些都是事實,她小小年紀遭受的苦難與折磨也都是事實,隻是,這條路遠比前兩條路來得兇險。
柳姨娘心裡有些膽怯,她也并不想讓謝旻走前兩條路,原本打算等這孩子到了年紀,就找機會将人送出秦宅,自己再攢些錢,讓她安慰過一生,也算是對得起故去姐姐。
可是,這孩子心性如此,想必斷然不甘于此。
“旻兒,你當真想好了?”
謝旻伸手握住她的手,堅定道:“姨母,我既然已經不能回頭了,何不賭上一回,就算了死了,也無愧于父母。”
“好,旻兒,你既然決定了,那麼姨母必然是站在你這邊的,隻是,你一定要答應姨母,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的,姨母。”
翌日,謝旻在姨母院子裡躺了一天,所幸無人來打攪她們,大娘子也沒過來找麻煩。
是夜,整個京都上方籠罩着一層烏雲,大街小巷雞鳴犬吠聲此起彼伏,其中混雜着哭喊聲,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大娘子正火急火燎地忙着給秦監判準備衣物,“哎喲,老天爺,這會子天真的是要塌了,這年還怎麼過喲!”她一邊給秦監判穿戴孝衣一邊嘴上喋喋不休。
“你這婆娘!說這麼多作甚,要是遲了,就是殺頭的大罪!”
“是是是,我快些便是了,隻是怎會這般突然?前天不是還親自上朝了嗎,怎的突然就,唉。”
“誰知道呢。”
宮裡來報,陛下薨了。
當秦監判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吓得從床上掉了下來,他知道陛下有疾,太醫院的人也說過,隻是萬萬沒想到這麼突然。
等他趕到午門之時,其官員也都紛紛着孝衣趕了過來,這場面恍然讓他想起那日午門前百官受訓,隻是,這次沒看到程首輔與張閣老。
“聽說了嗎,程首輔與張閣老入獄了,說是同陛下突然薨逝有關。”
“說是陛下于申時初召見過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