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秦婉緊張地為自己表哥捏了一把汗。
謝旻心裡也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這一步能否順利将自己的拜帖送進去。
良久,那兩侍衛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拜帖,欣慰道:“你是正午後第一個拜帖通過的人,如你所見,這是我家先生故意出的考題,也算是對你們這些喜歡踩着期限送拜帖的人一個小小的懲戒,在你前面差不多一百多人中,有些人一聽立馬就回去了,有些人死皮賴臉不肯走,還有一小部分人雖然能像你一樣同我們辯上一辯,卻越說越無力,唯獨你自始至終不卑不亢,有理有據。”
謝旻面露詫異,沒想到呈送拜帖這一件事情上也能做文章,心中越發好奇那位程大人究竟是一位怎樣的人物,不過至少現在她知道了這未程大人定然不喜不守時之人。
“表哥!你成功了,真厲害!”秦婉提着裙子跑到她面前,興奮的模樣像是她高中了一般。
謝旻連忙示意她安靜,随後恭恭敬敬地朝二人一揖:“多謝兩位大人,今日小民受教了。”
今日這事的确給她上了一課,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必須拼盡全力去争取。
“不過你能不能入選,最終還要看你筆下的文章,回去吧,如若半月之内沒有消息,那便意味着落選。”
“是。”
回貢院的路上,她輕松了許多,恍然想起來,自己出來的“目的”,于是連忙帶着婉兒去挑選禮物,跟在大公子身邊近四年,自然是知道他喜歡什麼,無非就是墨寶一類的東西,但上等的墨寶她與婉兒自然是買不起,便隻能去地攤上淘些别的小物件。
這些官宦子弟,從小什麼好的沒見過,有時候一些尋常之物反被他們當作珍寶一般。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她們二人手中銀兩不多。
她這些年時常給大公子跑腿,再加上也從未放棄過打聽趙滿的下落,早已走遍了這皇城各個角落,但婉兒作為閨秀,平時很少出門,所以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謝旻見她如此開心,想着以後便多帶她出來看看,隻望她以後不要同姨母那般,終身困在那高門大戶的小院裡。
正當婉兒撥弄燈鼓之時,謝旻透過縫隙,看見了前面一家書坊外站着一個少年,那少年的背影,她覺着莫名的熟悉,心裡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瞧一眼,但這時秦婉卻拉住她的袖子,轉而走向一家琴坊,原因無他,隻是因為秦婉看見了大理寺少卿次子周岘。
周岘正俯身撥弄琴弦,聽聞有人叫自己,回頭就看見了秦婉,心裡頓時莫名的緊張,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秦姑娘,謝公子。”他朝二人行了一禮。
謝旻伸手回禮,恍然想起上次見這位周小公子還是在三年前的京雲寺,記得那時眼前這個少年還是個害羞的小娃娃,她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婉兒,想來這三年,這兩人後面應該是有往來。
“周小公子安!”秦婉欠身回禮。
“秦姑娘不必客氣,喚我名字便好。”
“那不可以,母親說過,禮不可廢,不可以随意直呼人名。”
周岘臉一紅。
謝旻心中好奇這中秋佳節,為何會在這小地方遇見周小公子,便直言不諱地問出來了,周岘坦言:“我自小喜愛琴樂,聽聞這家琴坊制琴技藝精湛,便過來看看,你們呢?”
“我家大哥哥今日下考,我和表哥特意來這裡挑選禮物,以此獻給大哥哥,望他這次一舉高中。”
“原是如此,秦姑娘所願定會實現的。”
“多謝周小公子!那我和表哥不打攪你選琴啦,再見!”說着,目光就被别處吸引了過去。
謝旻見此,連忙朝周岘行禮道:“眼看貢院即将放牌,我們也該回去了,周公子多有叨擾。”
周岘連忙将目光從不遠處的秦婉身上離開,回禮道:“不打攪,不打攪的。”
等二人走遠,周岘旁邊的侍從子華伸手在自家公子眼前晃了晃,無奈道:“二公子,人都走遠了,您還看,天色不早了,老爺和夫人還等着公子回去呢。”
周岘收回目光,二話不說就買了方才看上的琴,小心翼翼地抱回家去,一路上心情大好。
謝旻帶着秦婉逛了一會兒,等返回去找方才那個少年身影的時候,人早已經不見了,她隻得盡快挑一份禮物回貢院。
酉時初,貢院大門打開,第一批學子陸陸續續走出來,謝旻見他們個個疲憊不堪,但臉上都挂着笑。
秦照是倒數第四個出來的,大娘子一見着人就忍不住抱着他抽泣,秦監副雖然覺得這她這般在大庭廣衆之下哭哭啼啼的行為有失顔面,但難得沒有開口訓斥,隻是拍了拍秦照肩膀,問道:“這次可有把握?”
秦照心裡當然沒有把握此次能一舉高中,但是面對父親,他也隻能信誓旦旦回道:“父親放心,這次我一定能高中。”
所幸離放榜還有一段時日,能高興幾天是幾天。
秦監副聽後大喜,想來這次是真的有望有能中,于是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回家過中秋去了。
當天夜裡,柳姨娘趁着主君和大娘子難得吃醉了酒早早地歇下了,便帶着謝旻來到自己的小院子,随後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衣服讓她試試。
謝旻不明所以,但還是穿上了衣服,這與她平時所穿的家仆衣物截然不同,這是顯然是讀書人所穿的圓領長袍。
柳姨娘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是她姐姐的孩子應有的模樣,忍不住紅着眼眶說:“婉兒今日一回府就同我說了,程府接了你的拜帖對不對?”
謝旻心想婉兒還真是熱心腸,當然她也不想瞞着姨母,便實話實說:“姨母,雖然程府接了拜帖,但是我未必最後能選中,聽聞其中有好幾個舉人,再不濟就是秀才,我年紀小,讀過的書,走過的路,長的見識,恐不及别人三分,并非我自卑,而是此事希望渺茫,恐怕最後要辜負姨母你為我縫制的這件衣服了。”
柳姨娘拉着她坐下,語重心長地說:“姨母不如你書讀得多,但是我覺得那位程大人有意考驗你們,而你又是第一個通過考驗的人,或許那程大人就覺得你不一樣,也不是姨母自請邀功,當年你救過當今聖上的命,姨母相信這份福澤始終會照耀着你。”
見姨母言語如此懇切,她也不好再說什麼,隻笑道:“盡人事,聽天命。”
接下來十幾天裡,她不再刻意去關注程府,而是再次掏出陳秀才贈給她的那本書,反複研讀。
不知不覺中,迎來了張貼桂榜的日子。
這一次,秦監判決定親自去看榜,命令其他人都在宅子裡等消息,原本秦照這幾天就沒吃好睡好,聽見這個消息他險些昏倒。
一家人聚集在前廳焦急地等待着,這次秦覽難得沒有偷溜出去,但實際情況是他昨兒被秦監副打了一頓,如今背上的傷還沒養好,否則他就是這宅子裡第一個知道結果的人。
現下已經燃過了好幾柱香,但秦監副依然沒回來,也沒派人先行回來通報,秦照是坐立難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大娘子見他這副模樣,也是焦慮得不行。
好在終于第六柱香燃到一半之時,門外傳來了動靜,一名小厮跑進來通傳說主君回來了。
秦照連忙問:“父親說什麼了?是何反應?”
那小厮還沒來得及回話,秦監副就大步走了進來,秦照一時之間有些心虛,不敢擡頭。
大娘子立刻迎上去詢問,秦監副依舊不緊不慢,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走到椅子旁便坐下喝茶。
大娘子看不出這到底是中了還是沒中,于是她轉身詢問後面跟着回來的老管家,但老管家微微弓着腰,沉默不語。
她心裡一涼,看這陣勢,怕是沒中。
秦照害怕得不行,“撲通!”一聲跪在秦監副面前:“孩兒無顔,愧對父親母親,愧對秦家列祖列祖,還請父親責罰!”
謝旻與春和跟着去寺院三年,眼下大公子沒中,他們二人自是有錯,隻能跟着跪下。
柳姨娘心一緊。
秦監副見他膽戰心驚的樣子,也不好再賣關子,便對大娘子道:“你明日多準備些香火錢捐給京雲寺。”
大娘子忐忑不安,支支吾吾詢問:“主君莫不是又要送照兒去寺院?”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