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小孩,揪着她的衣擺,從床上爬起來。
見她要走,都顧不上腿腳的不便,直接跪在那裡望着她,眼含淚水,不停的磕着頭。“姐姐,你救救我姑姑,求你救救我她,求求你了姐姐。”
唐钰兒怔愣在原地,耳邊不停的回想着那句救救她,時間仿佛回到了過去,曾經的自己也苦苦哀求過,就那麼一直哀求着……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半夏拉了一把唐钰兒,才将人喚回了神。
“你帶着我們去找你姑姑,我們會沒事的。”說罷,唐钰兒将孩子抱在自己懷中,小聲叮囑了幾句,随着她指引的方向,尋找她口中的姑姑。
一炷香的時間,一行人來到一處難民聚集地,一間破舊的屋子裡擠滿了人,四處散落的稻草,是這些人夜晚取暖的工具,分不清顔色的衣衫,大小不一的全裹在身上,妄想抵禦寒風。
一見到人過來這裡,立刻如狼一般都圍了上來,乞求着可以分到食物,在這顆粒無收的冬日裡煤科院能繼續苟活下去。
曹掌櫃的很有先見之明,讓人準備了食物,倒是沒有被擋住去路,隻不過等到衆人見到孩子空中的姑姑時,卻不曾料想到會是死人。
那人依靠在牆角,不過十二三的年紀,穿着一襲髒亂的衣衫,頭發淩亂,微睜着眼睛,眸光灰拜,臉頰旁的血迹一直延伸至脖頸之中,手臂以一種扭曲的姿态垂在身旁,腹部幹癟,顯然已經死去多日。
“姑姑好幾天都沒吃飯了,我喊她她也不應我,姐姐你救救姑姑,讓她起來吃飯,琪琪會聽話的,再也不亂跑了。”
“好,我救她。”唐钰兒艱難的開口,将孩子遞給半夏,蹲下身子,顫抖着雙手探了過去,卻終是被人攔住了。
“大小姐,人走了,還是入土為安吧。”曹掌櫃的歎了口氣,将人送了出去後,讓人安排了後事。
雨淅淅瀝瀝的又下了起來,屋檐下還未落盡的雨水,被後來居上的碾壓,曾經短暫的停歇,似乎隻是為了見證這一刻的消亡。
“人活到八九十離開人世,稱之為喜喪,人們會笑着歡送,可有多少人能活到被人笑着歡送的年紀呢?”
“小姐,你在說什麼?”半夏隻覺今日的唐钰兒尤為陌生,說着莫名其妙的話,讓人捉摸不透,人明明站在眼前,猶如天邊,讓人抓不住。
“回去吧。”說罷,唐钰兒孤身走進雨中,雨水順着她面頰低落,似是淚,又似是苦水。
半夏拿着傘急急忙忙的跑到她身邊,替她撐開,終究是晚了幾步,雨水很快打濕了衣衫,
冬日的寒雨冰冷刺骨,即便是撐着傘,雨水濺到身上,都會令人戰栗,唐钰兒全身濕透,卻渾然不覺。
當天晚上唐钰兒就起了熱,冬日的陰寒夾雜着刺骨的冷,即便是四五床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嘴裡依舊喊着冷。
“媽媽,我冷,歲歲好冷,你門不要走,不要,歲歲不要自己一個人,冷……”
夢魇之中,唐钰兒回到了兒時,那一場毫無征兆的地震,在一夕之間将整個城市淹沒,哀嚎聲與呻吟聲相互交疊,盤旋在城市上空,久久無法散去。
彼時的她因體育課躲過一劫,可上班的父母卻被埋在了廢墟之下,道路的阻斷,通訊的失聯,餘震的沖擊,在那一刻,她被動的成為了被抛棄的那一個。
待在救援基地的那幾天,看着同學們一個個被家人找到,而她卻始終是一個人,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直到一周後,她終于接到了奶奶的電話。
老人家來不了現場,隻能一點點的拖相熟之人打探消息,時隔一周才聯系到了自己的孫女,确認孩子平安無事後,老人家才松了口氣。
隻不過緊接而來的噩耗,沖刷掉了兩人的喜悅,她的父親唐文山已經永久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母親在重症監護室,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
等到唐钰兒趕到醫院時,彼時還在昏迷之中的唐母,睜開了眼睛。
看到自己的女兒平安的活在這個世上,心中最後的一絲牽挂了卻,最終安心閉上了眼睛緊跟唐父的身後,也離開了這個人世間。
父母一同離世的傷痛給她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傷害,可唯一的親人奶奶也在竭盡可能的給她溫暖,在那一刻她似乎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那個時候奶奶常說人活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與天,鬥不過,與命,事在人為。
日子入流水,平淡而悄無聲息,兩人相依為命的第十六個年頭,奶奶見到了自己想念了快二十年的兒子,也帶去了她對母親的思念。
在那一年她也徹底成為了一個人,逢年過節,回家旅遊,工作學習,家裡也再沒有那個可以等她回家的人了。
孤單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了陪伴之後,卻沒有了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