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桉叫自己去她房間做什麼?問自己問題麼?可藍桉學習比自己好太多了,哪會有什麼問題問自己?
還有,藍桉說的‘一會兒’是多久?
是她放下書包就過去?還是十分鐘?或者是半個小時?
這樣模糊的詞彙太容易讓人多做遐想,集中精神去分析它的時候,人自然就和另外一個人有了隐形的牽扯。
要再往深一點往多一點想,就容易形成羁絆。
蒲曉倒沒多想,放下書包原地楞了會兒,就去敲藍桉的房門了。
這一次敲了兩聲,門後就有了回應。
“進。”
得了藍桉同意,蒲曉擰開房門。
第一眼看到的是條長過道,右側為牆,左側有兩道房門,都未關。蒲曉邁進,側眸而望,是衣帽間和衛生間。
再往前走到兩間房的拐角,入眼豁然開朗,淺粉色的牆壁,右側米白書架上除了書外,擺放着各種證書和獎杯,旁邊是書桌椅子,再往旁邊……蒲曉沒再看清都有什麼了,她的注意被左側偌大一張床吸引。床頭是巨大的粉兔子耳朵,上方還有個王冠床幔,整個床呈粉色,連地毯都是粉色的。
這個房間……好公主。
“不是我布置的。”
似乎看出了蒲曉的震撼,也似乎怕被人誤會自己的審美,藍桉的聲音在蒲曉明顯愣怔時響起。
蒲曉循着聲看去。
藍桉坐在床尾的沙發上,正低頭挽着左腿校服褲。
蒲曉的第一關注點是,藍桉沒穿秋褲,不像她,昨天跟媽媽打電話時,媽媽還特意叮囑她過兩天天氣暖和些了再脫秋褲。
接着第二關注點,就是藍桉開始解她的假肢。
解假肢并不繁瑣,加上藍桉已經熟練,動作快到蒲曉心忐忑了兩秒就完成了。
蒲曉還忐忑着呢,藍桉已經将解開的假肢靠在沙發邊,轉頭看向她。
聲調平靜:“站過來點。”
蒲曉站在過道口,聽到藍桉的話,她沒做思索,朝藍桉所在的方向邁前了三步。
從藍桉的視線看,她走過來時雙手捏着兩邊衣擺,邁着小步,整個人扭扭捏捏,一點都不大方。
仿佛生怕鬧出笑話,讓自己陷入一個更尴尬的境地。
尴尬?
蒲曉是有點尴尬,還有點惶恐不安。
她不清楚藍桉叫她過來到底是什麼事。是已經看她不厭煩,要讓她搬出去麼?
蒲曉心裡藏不住事兒,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
雖然她半垂眸,有一大半的表情不能被看到,但礙于她是站着的,坐着的藍桉将她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
這也是藍桉第一次看清低着頭的蒲曉的表情。
呆子。
藍桉半撩眼皮:“你說我是公主。”
蒲曉聽到,微怔擡眸,“……嗯。”
下一秒,藍桉沖着蒲曉擡起左腿,那被截肢的地方完完全全展現在蒲曉眼中。
蒲曉怔住了。不是因為藍桉的行為,而是……很少會有人把殘缺的部位主動暴露給别人看。
就像有些人,臉上長一個過兩天就能消掉的痘痘,若是被人盯着痘痘看,都會感覺不自在。
更不要說藍桉給她看的,是條截肢後的腿。腿上還留有假肢裹束的紅印,一條條,似命運的鞭策。
除了一些惡趣味,人主動将缺點暴露,說明什麼呢?
藍桉将她的表現收入眼中,詢問:“惡心麼?”
蒲曉頓了頓,搖頭。
藍桉道:“不害怕?”
蒲曉小聲:“它是圓的。”
藍桉沒聽清:“什麼?”
蒲曉深吸了一口氣,回:“沒什麼怕的,我也不覺得惡心。”
藍桉直勾勾盯着蒲曉,蒲曉被她盯着又一次低下頭,垂頭後發現還有道炙熱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蒲曉臉發紅,微側轉身。
而藍桉,在發現蒲曉臉上真的沒有那種看到惡心的東西而強忍不适的模樣後,嘴角微勾,放下腿,身體靠上沙發。
她對蒲曉說:“我記得你。”
“六歲時鵑鵑姐還在我家工作,有次請假回來,給我帶回了一個信封,說是她閨女給我的。”
說是信封,其實是一張田格紙折成了信封狀,封口用透明膠帶粘着。
“裡面裝了兩張五毛,一張兩角錢,皺皺巴巴的。還有一張用拼音寫的謝謝的字條,字很醜。”
随着藍桉的一字一句,蒲曉眼睛睜的越來越大。
她也記得這件事!
那時收到了太多新的衣服和書,聽媽媽說那些都是藍桉的,她就做了一個信封,讓蒲鵑帶給藍桉。
謝謝兩個字她寫了好幾遍都寫不出來,蒲鵑才叫她用拼音寫。
“我之所以記得,是從來沒見過錢被撕成兩半了還要再黏在一起。”
蒲曉陷入回憶:“用漿糊黏一下能繼續用。”
藍桉問她:“你還記得?”
許是覺得和藍桉有共同的記憶,蒲曉沒那麼緊張了,她點點頭。
藍桉眼尾上挑,“當時怎麼想給我錢的?”
“因為我媽帶回來的那些是你的東西。”
“一塊二是不是少了點?”
“那是我全部的錢。”蒲曉認真解釋,“我把全部都給了你。”
藍桉笑了。
她嘴角的笑蕩着燈光,一陣眩暈,蒲曉亂了眼。
藍桉…在笑?
“原本說你是個呆子,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開口…還蠻讓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