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明遊的馬車。
衆人自覺地分至兩邊讓道,在數不清的驚訝的眼神之中,馬車的簾子在裡面被人掀開,四個身着藕色衣裙宛如從畫上走下來的侍女們魚貫而出,她們每人的手上都捧着一雙樣式華麗的靴子,成器更是從馬車上搬下來一把紫檀木雕花椅。方明遊模樣慵懶地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用下巴點了一個方向,兩個侍女便走過來半跪着脫下了他腳上的靴子為他換上了新的。
周圍人一陣咂舌,放在以前,誰能想到這樣驕奢的生活會發生在祁國公的身上?
“真是奢靡啊。”人群中不知是誰,将大家這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心聲說了出來。
那原本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将帥之家,好像就這麼啪嗒一下,跌落了神壇。
“韋大人,那我就先走了啊。”方明遊面對着韋照腰背挺得筆直,再一次受了韋照的禮後他哈哈大笑,這樣直白的難堪令韋照身形一晃,差點沒站住,多虧了一旁的通判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等着吧,如此猖狂,他一定要找人一起參他一本!
正當方明遊準備打道回府之際,眼角的餘光卻瞥見站在遠處的那幾個頭戴笠帽身着白色短衣作漁民打扮的男人們之間,有一少年蹲在地上,懷裡抱着一半大的孩童望着他,正湊在那表情的呆滞的孩子耳邊不斷地輕聲說着什麼。
那少年見方明遊看了過來,眼神立馬變得慌亂。他到底還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當看到連府尹大人那麼大的官都要恭恭敬敬地給方明遊行禮時,少年心裡本能地感到畏懼。可無論多麼害怕,少年都緊緊抱着懷裡的孩子,絲毫不曾松開。
方明遊的腳步頓了頓。
那少年懷中的孩子嘴裡正重複着哥哥的話:“祁國公......少年将軍......大英雄......祁國公......”他的眼神越來越清明,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沖着方明遊喊道:“你是娘親跟我說得大英雄對不對!你是那個大英雄祁國公對不對!”
稚子聲音清脆,一字一句都鑽進了衆人的耳朵裡,韋照在心裡歎息着,心想說你娘跟你說的那位可不是眼前這個。
周圍的氣氛一時有些感傷,圍觀的百姓們也開始回憶起了那少年将軍的飒爽英姿,再和眼前這個一對比,高下立現。
偏偏眼前這個還不自知,他笑得肆意張揚:“是啊,我就是祁國公。”
四周頓時寂靜無聲,衆人的回憶一下子卡了殼,韋照都快被方明遊的厚顔無恥給氣笑了,暗暗腹诽道你這個祁國公跟人說的祁國公是一回事嗎?你跟大英雄這三個字沾邊嗎?
如果周圍人的心聲能化為實物的話,方明遊此時一定會被鋪天蓋地的嘲諷聲淹沒。但他卻好似渾然不覺,隻自顧自地向那兩兄弟走去,随即喊來了那名為成器的侍衛,又從對方手上拿着的錢袋裡,掏出了一快明晃晃的金子,随意地扔在了那兩兄弟的面前。
“賞你了。”方明遊的模樣倨傲,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像是打賞街邊的乞兒般帶着高高在上的讓人感到頗為不适的施舍。随即他頭也不回地向馬車走去,仿佛絲毫不顧對方是個什麼感受。
而那少年則呆呆地望着眼前人離去的背影,一時忘了去撿面前的金子。還是旁邊的一個漁民率先撿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後便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随即滿臉地喜悅:“是金子!是真的金子!”
因着他的話,另外的幾個漁民也是滿臉的喜悅。那個漁民将金子塞回到少年的手裡,幾人圍着他翻來覆去地都是那句“太好了你爹的病有救了”。
幾個守在旁邊的捕快語氣也是酸溜溜地:“你們兩兄弟真是命好。”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沒想到祁國公出手這麼大方。”
那少年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自己的手裡被塞入了那塊金子。他感受着手心裡堅硬物體傳來的冰冷的真實觸感,終于忍不住,将臉埋在幼弟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周圍人一跳,一個漁民茫然地撓了撓後腦勺:“他怎麼突然哭了?”
“高興壞了吧。”旁邊的一個捕快語氣酸溜溜的,“畢竟那麼大一塊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