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瞧去,說話的是刑部尚書。
梁承帝的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刑部尚書向來便和韋照不對付,通常當他兩前後腳地開口,便少不了産生口角。
果然,刑部尚書一開口,說的便是汴梁河的那個案子:
“祁國公昨日之所以那般高調的出現在了汴梁河畔,是因為當時有人從河裡打撈出了一隻斷手,而據當時驗屍的仵作所說,那斷手的切面平整光滑,乃非常人所為。”
韋照的額頭上又開始隐隐冒汗,可他此時已經站在了隊伍之外,衆目睽睽之下連偷偷擦汗都做不到。
“趙大人的意思難道是怪我治理建京府不當,所以才給了祁國公行奢靡之事的由頭了?”韋照強打着精神嘴硬道。他在心裡把刑部尚書趙大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翻來覆去地罵了個遍,都怪他自己一時沉浸在了方明遊那小子馬上要遭殃的喜悅裡,竟忘記了還有刑部尚書這厮在一旁虎視眈眈。
不過他也沒罵多久,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渡過眼前這一難關。
刑部尚書趙大人看着他,模樣嘲諷:“韋大人何必如此心急,究竟這河裡的斷手跟祁國公的行事作風哪個更嚴重要先處理哪個,最後還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呂良此時早已退回了隊伍裡,他聽到趙大人的話不可置否。他是寒門出身,對那些仰仗家族蔭庇的世家子弟向來沒什麼好印象,所以當他一聽到方明遊那張揚跋扈的做派時便打定了主意要站出來參他一本。但是真要說起來的話,與性.命相比,這些确實得往後靠靠。
畢竟方明遊目前還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非常人所為?”梁承帝認真地重複着趙大人的話,“原來建京府裡還會發生這樣的案子啊。”
在梁承帝好似感慨的語氣裡,韋照“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磕在地面上的劇痛他都能不管不顧,他惶恐地說道:“陛下恕罪!”
他在心裡把刑部尚書趙大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翻來覆去地罵了個遍,都怪自己一時沉浸在了方明遊那小子馬上要遭殃的喜悅裡,竟忘記了還有刑部尚書這厮在一旁虎視眈眈。
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渡過眼前這一關。
韋照的額頭都快貼到地面上了,他腦袋頂上懸着的聲音裡聽不出感情:“恕罪?韋愛卿,你何罪之有啊?”
韋照的身子抖得更篩糠一樣:“臣治下有疏,竟令那賊子有機會潛入建京府犯了案,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臣實在罪該萬死!”
他身子爬得更低了,仿佛是迷失在海上的一葉孤舟,在翻滾裡海浪上飄蕩着,祈求着各路的神佛的眷顧。
神佛聽到了他的禱告,有聲音從曙光乍現的天邊傳來,宛若天籁:“啟禀陛下,依臣所見,自韋照擔任建京府尹一職以來已有八年,這些年裡他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陛下能施舍他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有人從文官隊伍的前列裡走出,他的聲音如泉水淙淙,頃刻間将韋照心裡的惶恐撫平了泰半。他有着和韋照相似的五官,氣質卻更加的儒雅沉穩。
衆人連看都不用看,便知道說話之人是誰——韋照的大哥韋瞻,官拜太傅。
韋照的腦袋聞聲而動,悄悄擡起來了些,身子也不抖了。
當韋太傅的話音落地,緊接着從隊伍的不同位置裡又陸陸續續地出來了不少人替韋照求情,其中不乏佟家的兩位大人。
梁承帝坐在上首瞧得仔細,站出來的這幾家和韋家基本上就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關系。他腹诽道,這些氏族就是這點不好,靠着一代代的姻親關系盤根錯節,紮根在了大梁的朝堂之上。哪怕自己這些年裡已經提拔了不少寒門子弟上來,甚至連許鹄一個商戶子都當上了宰相,卻仍不能撼動這些氏族的根本。放眼望去,這朝堂之上仍是世家子弟居多。
梁承帝又想起了父皇談及這些世家時的那些抱怨,免不了偷偷歎氣。
好吧父皇,看來你是對的。
梁承帝面上不顯,他點了點頭,認可了韋太傅的提議。他說:“韋太傅所言極是,不過既是将功補過的話,朕也不好厚此薄彼。”
韋照等人的心裡警鈴大作,随即便聽到梁承帝繼續道:“既然如此,便讓祁國公也跟着一同調查此案吧。”
“年輕人嘛,就該多曆練曆練。”
梁承帝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