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瓷片,秦夫人正端坐在桌前神色哀戚地用帕子抹着淚,而在她的旁邊,秦将軍的頭發淩亂,袖子被扯下了一大塊,露出那截胳膊上還帶着幾道鮮紅的抓痕,看着頗為狼狽。
這......總不能是她這個向來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娘親幹的吧?
她将自己手上的長劍往背後藏了藏,語氣小心謹慎地問道:“爹,娘,你們這是在——”
她拖着長長的尾音,視線在二人身上上下來回好幾趟,一時有想不到什麼好的形容,隻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當作是補上後半截。
秦将軍甩了甩滑落到眼前的頭發,見到她就仿佛是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樣:“春兒你來得正好!你告訴爹爹,你同不同意爹去退了佟家這門親事?”
秦晚春嘴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另一個更為尖利的聲音帶着暴怒搶先一步:“退什麼親!眼下這事兒都還沒個定論呢!你就想着為了你的名聲禍害我女兒是吧?”
秦晚春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這聲音居然是從她母親的嘴裡冒出來的?要知道這些年裡他們兄妹幾個大大小小的禍闖了一堆,哪怕是說小時候她和老四鬧騰的差點沒給家點着了,母親都沒被氣成這樣。
更生氣的是秦将軍,他被秦夫人的話刺得直跳腳:“什麼叫為了我的名聲?你自己出門去打聽打聽,外邊把那佟家小兒都傳成什麼樣了,那些人的閑話都快要編排到我們春兒身上了!怎麼就成了我禍害春兒了?”
秦夫人的表情一滞,轉而又開始抹起了眼淚,哭道:“我們春兒命苦啊,好好的親事全讓他們給攪和了!你說我們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因為這種事兒黃了親事,這日後哪還能有什麼好人家找上門啊?”
“嫁不出去那就在家待着,我們秦家又不至于連個姑娘都養不起。”秦将軍在秦夫人那一聲接着一聲的“命苦”裡皺眉道。
秦夫人一聽這話哭得更大聲了:“我呸!你才嫁不出去呢!你怎麼能這麼咒你女兒!”
秦将軍眼見着說多錯多,越發地手足無措,情急之下他便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秦晚春。
秦晚春聽了這麼久,也明白了爹娘是在因為她的親事争執不休。再三斟酌下,她打量着兩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其實,不嫁人也挺好的,這樣我就能一輩子陪着爹爹和娘親了。”
“你看吧!就連春兒都這麼說!我早說了,這事兒沒你想的那麼嚴重。”秦将軍趕忙附和道。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我苦命的春兒,你這分明是被傷透了心啊!”秦夫人依舊自顧自地哭着。
秦晚春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忙上前替秦夫人捏肩,嘴上又繼續找補道:“我,我的意思是,起碼退了佟家的親事是好的。娘你想啊,他們這些世家裡有那麼多的規矩,結果還能養出來這樣的孩子,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老天都在幫我們。像他們這些名門望族,一關起門來外人哪裡能知道裡頭到底是個什麼光景?好在現在我們隻是與他佟家定了親,要是等到女兒嫁進去以後這事兒才被抖落出來,那豈不是平白連累了秦家的名聲?”
秦夫人的哭聲頓了頓,旋即又爆發出了更高的哭聲:“我苦命的春兒啊!好好的名聲全讓這夥子人給毀了!我說他們佟家怎麼平白無故地就對我們這麼殷勤,合着都在這裡等着我呢!春兒,都是娘識人不清,這才着了佟家那些人的道啊!”
見她到底是松了口,秦将軍總算是長舒一口氣,忙将所有的過錯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這都怪我,我要是在這事情上多上點心,出去替春兒好好打聽打聽,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
實際上他确實打聽了,不過京中但凡有點家世的大人,或多或少都吃過秦将軍兩拳頭,自然跟他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能躲就躲了。至于秦将軍去問的那些親友,對于這些世家向來都是一知半解的,問來問去也隻問出了佟廣“好女色”這一個消息。
秦夫人瞪了他一眼:“當然怪你!你與那佟家的兩位大人同朝為官,居然沒發現他們佟家人是這種德行?哼,難怪他們與我們結親呢,原來是想把這麼個燙手山芋扔我們手裡來。”
秦将軍撓了撓腦袋,怎麼這話聽着就好像他們秦家低了佟家一頭似的?
“我們春兒也不差啊。”秦将軍嘀咕道。
秦夫人沒理他,隻繼續抽噎着抹淚,好在情緒多少是平複了下來。秦晚春吩咐雀兒喚了侍女進來收拾這滿屋子的狼藉,秦将軍那邊則是馬不停蹄地派人将那佟家的庚帖給送了回去。
佟家人對此倒是表現的十分痛快,幾乎是二話不說便将秦晚春的庚帖歸還。這門親事退的實在是太過輕松,輕松到連向來在這些瑣事上缺了一根筋的秦将軍都覺出了不對。夜裡秦将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伸手推了推旁邊的秦夫人:“诶文娘,你說我們是不是遭人算計了?”
身側的秦夫人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你才知道啊?”
“可是好端端的他們幹嘛這麼算計我們?”秦将軍語氣不解地追問道。卻見秦夫人懶懶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擺出了一副不想繼續談下去的樣子,徒留秦将軍在旁邊左思右想是越想越氣。
這股悶氣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早朝結束時,秦将軍找到佟廣,在大庭廣衆之下迎面就給他來了一拳,才終得消散。
這突如其來變故打得所有人始料未及,待反應過來後,周圍的朝臣們慌裡慌張地上前将二人拉開。佟廣前腳還在與人談笑風生,這會兒隻覺得臉上隐隐有股溫熱,他伸手摸了下人中,随即便看到指腹上那一抹殷紅。
“你這個匹夫!”他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沖着對面的秦将軍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