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燼陽的心沉到谷底。

眼前的女子，有着和棉棉一模一樣的臉，可棉棉的臉上，從來不會有這樣驚惶的神色。

即使刀劍加身、腳下懸崖，她的臉上亦是與生俱來的倔傲。她會愛、會恨、會歡喜、會決絕，但從不會害怕。

秦燼陽動了動嘴唇，他聽見自己幹涸沙啞的聲音：“棉棉。”

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擋在前面，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你可知這是沈大人的别苑？竟敢擅闖永州知州的……啊！”

隻需微微出手，那小姑娘便被扔在一旁。秦燼陽箭步沖上去，扼住女子的手腕，心中一震，這女子竟毫無内力。

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面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将他淹沒的狂喜如潮水般褪去，一雙眸子帶着尚未散去的熱烈與忐忑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似是要将她看穿。

指甲深深地陷進女子的手臂，皮肉傳來的疼痛讓女子從驚愕中恍然回神，她用力甩動着胳膊，想要掙脫眼前之人的束縛。

秦燼陽卻扼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他細細打量着這張臉，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世上不會有長得如此相像又年齡相仿的人。

或許是棉棉自奇崖嶺摔下時，傷到了頭，以至于性情大變。

對，一定是這樣的。秦燼陽這樣想着，狂喜如同洶湧的潮水，再次從心底深處猛然湧起，瞬間将他淹沒。

每一根神經都在這一刻緊繃起來，雙眼緊緊盯着眼前的女子，生怕一個眨眼她就會再次消失不見。

一陣巨大的“哐當”聲，冬暖閣的房門再次被轟然推開，緊随其後是一聲厲喝：“放開她！”

秦燼陽乍然轉身，目光瞬間變得陰鸷。

趁着他分神的一霎，女子掙脫他的束縛，奔向沈世遇，沈世遇上前一步将她護在身後。

殺氣自秦燼陽周身騰起，讓這立于地熱最聚之處的閣樓瞬息如墜冰窟，女子躲在沈世遇身後，不禁打了個寒顫。

“秦盟主，你去而複返，闖我花雪台，驚我愛妾，意欲何為？”沈世遇的語氣不複平日的溫潤如玉，倒如柳條上的冰晶一般冰涼。

“愛妾？”這兩個字自秦燼陽齒間擠出，可轉瞬，他又笑了起來，“敢問沈大人這房愛妾姓甚名甚？是哪裡人？與沈大人在何處相識？又何時成了沈大人的愛妾？”

沈世遇冷哼一聲：“我想，我納妾室，應不需要向秦盟主禀告吧。”

一陣凜冽寒風穿堂而過，“哐”地一聲，房門被風關上，在這寂靜中讓人眉心一跳。

秦燼陽斂起笑意，眸中帶着濃烈的殺氣一步一步逼近沈世遇：“若我非要知道呢？”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直至秦燼陽已逼至身前，沈世遇眼眉一挑，嘴角噙起嘲弄的笑意：

“秦盟主，你現下這是做什麼？我心悅于蕭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已抱得美人歸，我堂堂知州總不能去撬牆角。

我去蜀州公辦時，無意間結識舞影姑娘，留在身邊聊以慰藉，秦盟主該不會還要與我搶吧？蕭姑娘可知你存着不忠的心思？你若對舞影有意，不如與蕭姑娘和離，我自會将舞影姑娘送予你，如何？”

秦燼陽一時噎住，他的目光看向畏畏縮縮躲在沈世遇身後的女子。

初時見她，覺得她與棉棉長得一模一樣。可現下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再看這張臉，的确隻有六七分似棉棉。

仿佛有什麼虛幻的泡沫在他耳邊炸開，讓他一陣頭暈目眩。

秦燼陽穩了穩身形，看着沈世遇身後的女子，緩緩問道：“你可都聽見了？”

那女子緊緊抓着沈世遇的衣袍，聲音依然帶着幾分顫抖：“小女子出身低微，本在青樓糊口，能得沈大人贖身已是萬幸，不敢做其他肖想。”

言下之意，她是自願做這替身。

秦燼陽向後退上半步，眨眼間恢複往日春風和煦的模樣：“今夜冒昧打擾沈大人，是秦某對不住。改日我定設宴向沈大人賠罪，還望沈大人和這位舞影姑娘一道前來。”

言罷，他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大雪紛飛的夜色之中。

天地間，隻剩下狂風的怒号、大雪的紛飛以及無盡的黑暗與寒冷，仿佛一切都被凍結在這冰天雪地的暗夜之中，裹挾着無盡的孤寂與絕望。

燼陽樓七層的門被轟然撞開，将裡面正在議事的皓元和四層管事褚理全吓得驚跳起來。

皓元從未見過秦燼陽這般神色，仿佛要吃人般。

他和褚理全不安地交換一個眼神，聲音不自主顫抖起來：“樓主，今日錢老爺的宴上可是發生了什麼？”

秦燼陽擡眼看向皓元和褚理全，兩人皆被這淩厲的眸光吓得瑟瑟發抖。

“将所有暗探派向蜀州，勢必要查清沈世遇在蜀州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