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将衆人的臉染上一層明紅,卻帶不來任何暖意,肅殺的冰冷氛圍下是伺機而動的狩獵,蕭慕棉的心不禁提到嗓子眼,她躲在陰影中,悄悄取下發間的簪子,擰開珠花。
程宿的手緩緩擡起,屋頂的弓箭手将弓拉了滿弦,對準書房大門。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書房的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蕭慕棉正在搗弄金針的手蓦地頓住,隻見秦燼陽打着哈欠從書房中走出。
他的目光懶懶散散地轉了一圈,嗓音帶着剛醒的低沉沙啞:“我這睡上一覺的功夫,程宿你就準備殺人奪權了?”
程宿不敢置信地看着從書房中出來的秦燼陽,擡起的手僵在半空。
須臾,他沖進書房,幾張宣紙攤開在書案上,放在虎形黃釉鎮紙筆架上的狼毫筆筆尖略顯濕潤,顯然是剛剛才用過。他不死心地摸了摸略顯淩亂的軟塌,上面還留有一絲餘溫。
秦燼陽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見程宿的動作,輕蔑淺笑一聲:“怎的?你想睡我的軟塌不成?”
程宿有些讪讪收回手,目光緊緊盯着秦燼陽的眼睛:“盟主這幾日都在書房中處理要務?”
秦燼陽坦然回視着他審判的目光,雙手一攤:“不然呢?倒是你這傷,在哪兒被人打的?”
程宿朝任來等人遞去疑問的目光,幾人皆是微微颔首,他環視一圈書房,再找不出異常之處,隻得沉默地招呼衆人離去。
圍在書房外的人呼啦啦離開,躲在角落的身影方才松了一口氣。蕭慕棉趕緊将金針塞回簪中,珠花剛剛扣上,一隻手橫插過來,搶走她手上的簪子。
“你捏支簪子在手心做什麼?”秦燼陽把盤着簪子,眼中帶着幾分狐疑。
蕭慕棉伸手想要将簪子搶回,卻被秦燼陽輕易躲開,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若是打起來,這簪子指不定還能救我一命。”
言罷,她又想起什麼,補充道:“高手過招,一切都在瞬息之間,若那程宿與你僵持不下,注意不到旁的,我從後面給他來上一簪子,還能救你一命不是。”
秦燼陽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手臂輕擡,寬大的衣袖輕擦過女子的臉,酥酥癢癢的,他将簪子重新插回女子發間,笑道:
“我以為你會馬不停蹄地去尋沈世遇,毫不留情地将我留在這兒等死呢。”
蕭慕棉幹笑兩聲,踏着小碎步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刹那被人拉住手臂。
秦燼陽面色陰沉地盯着她的裙邊,蕭慕棉順着目光看去,許是剛剛跌在地上,裙邊被擦破,破碎之處沾上一圈隐隐可見的塵土。
蕭慕棉隻得将剛剛在門邊發生的事說上一說。聽聞程宿在萬湖山莊大門前将她擊飛,秦燼陽面色愈加陰沉,他沉聲朝皓元吩咐道:“去将程宿叫回來。”
蕭慕棉不知他在生什麼氣,擔心再起沖突,想要阻止,卻被秦燼陽冷飕飕地瞪了回去。
“盟主将我喚回來,所為何事?”
話音剛落,秦燼陽手邊的長劍從劍鞘中飛出,劍柄直直朝程宿而去,程宿側身閃躲不及,劍柄以極大的力道擦着他的肩膀而過,正好帶動匕首留下的傷。
程宿吃痛低哼一聲,厲聲問道:“盟主這是何意?”
秦燼陽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案,冰涼的目光直直刺向程宿:“你在我這兒鬧事,我懶得與你計較,但你竟出手傷棉棉,該當何罪?”
程宿的目光挪到秦燼陽身旁坐着的女子身上,她端坐在椅子上,以一種不卑不亢的眼神直視着自己。
程宿冷哼一聲,先前倒是小瞧了這女子,竟又跑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他斜睨着女子,要死不活地說道:“屬下行得太急,沖撞到小姐,對不住了。”言罷,轉身便要離去。
“砰”地一聲巨響,秦燼陽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蕭慕棉抖了一抖,剛擡起腳的程宿身形一跳,亦是回頭。
“跪下,道歉。”秦燼陽的聲音如寒冬的冰霜,讓拂過的仲夏夜風也浸上一絲冷意。
程宿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秦燼陽,你莫要忘了她是什麼身份。”
他在威脅秦燼陽。
“她是什麼身份?”秦燼陽淺笑一聲,“她是萬湖山莊的大小姐,蕭氏後人,還是你想告訴武林衆人,她有别的身份?”
一切的波濤洶湧都還在水面之下,若是讓其他門派得知蕭慕棉離奇死亡,這武林将會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漩渦之中誰也讨不着好。
萬湖山莊百年來握着武林的至高話語權,這權力隻能平穩過渡才能牢牢抓到手上。
程宿亦明白這個道理,若要蕭慕棉不在人世,必須要一個完美的計劃,将她的死亡圓過去。而在此之前,此事不得洩露半分,否則敵人便會從秦燼陽一個,變成武林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