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半分我也不信。”
梁驚雪狠命甩開他再度遞來青峰劍的手,她隻覺得惡心。
蕭影哼了一聲,半是吊兒郎當,半是認真地道:“你知道他們是何人嗎?底細如何?關押女子又在何處?你别說什麼‘打不過打不過,不打不打’。我是你師父,我太了解你了。今日我若不在,你便會生闖,殺個魚死網破。對吧?”
她沒有回應,因為他确實猜中了自己的打算。她向來憎惡擄掠女子的行徑,今日既撞上,她絕不會坐視不理。
她撇了撇嘴,軟了态度,松了口:“那你說如何?”
“遇事不決,來拜蕭學。”他抱着劍,露出個笑來。
他繼續說了下去:“你看,他們方才卸了半數镖車。押運清單與車數很明顯對不上,若說夢粱的貨主不知情,可能嗎?而夢粱的貨主是誰,你可知曉?”
她有些羞赧地搖了搖頭,在出發之前,這些她确實沒有打探過。
“乃是夢粱城的貴胄。”
“既是貴胄,不缺錢,不缺權的,你說他們缺什麼?”
“自然是缺替自己料理髒活的江湖勢力了。”
見她不作聲,蕭影抱着劍自問自答。
“那些道貌岸然的貴胄們,既要顯自己清流正派,又要挾勢弄權,有些髒活自然就得外包了,這正與北鬥門門宗不謀而合。”
聽見這個生詞,她擡起頭狐疑地道:“北鬥……門?是何物?”
“寨子裡的這群人,并非什麼散兵遊勇,苟合之徒。他們的大當家是北鬥門的外門弟子。而這群人便是這外門弟子再收的徒子徒孫們。”
她覺着不對:“外門之外,再收外門……這麼臃腫龐大?如何管理?”
他鎮定道:“北鬥門,要的就是臃腫龐大。”
他這話,說得她愈發不解。
“北鬥門,乃江湖五大門派之首,即便不擇手段的剽悍門風在外,可有些事親手去做,就不好看了,便滋生出了這所謂的外門弟子。”
“進嘛,有錢大家分。若是一朝事發,一紙契書,退也可撇得幹幹淨淨。可謂是可攻可守。”
一條完整的邏輯線在她初出茅廬的腦袋裡連結。
她恍然大悟,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明白了,北鬥門所謂的外門弟子實際上兵分兩路,一窩在镖局,一窩在山寨,有明有暗,由此維系着那些錢權之輩和北鬥門。”
見蕭影并未反駁,她便順着思路繼續說了下去:“若有人告發山寨惡行,這些權貴動動手指,便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即便鬧大,罪證坐實,朝廷剿滅了山寨,封了神通镖局,那些權貴與北鬥門本宗也是一身潔白,不惹塵埃。”
深林之中,她這話落下後,便唯餘寂靜。
她重歎了口氣,恨恨地道:“好歹毒啊,擔最高的風險,幹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錢。他們便繼續往下盤剝肆虐,否則,心中如何能平衡?隻是可憐了那些女子。”
她收了歎息,擡起眸子望向蕭影模糊的側面:“那咱們下一步怎麼辦?如何出手?”
蕭影正是在等她這一句話:“看見後頭的偏門了嗎,那裡隻有兩人把守,我待會将他們擊暈,潛進去先摸摸門道,再做打算。”
“那我呢?”她目光急切。
“你先在這樹上待着,等我回來。”
“不成!你一個人進去,若無支應,豈不危險?”
蕭影微微側過臉來,看向她,戲谑地道:“喲,現在關心師父了?”
她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誰關心你了!我,我是怕你被生擒了,他們看你全身上下半個子兒都掏不出來,隻剩兩分美色,便讓你當男寵。我呢,還在這兒巴巴等着你,耽誤我闖蕩江湖!”
蕭影臉上一抽:“……滾你的蛋。”
蕭影容色很快便沉靜下來,握緊自己的佩劍,将青峰劍再度向前一送:“阿驚,拿好劍,在這兒蹲好了,千萬别出聲。北鬥門有門不外傳的功夫,可聽周圍極遠之聲,不知這些人是否習得。”
“曉得太多……可活不長!”
一道铿锵有力的粗犷男聲從山寨大門處傳來,震耳欲聾。暗黑深林之中驚起一群栖鳥,連着樹葉也簌簌落下。
蕭影心中也是一驚,陰翳之中的兩人齊齊向來聲之處張望。原是兩人相談正歡,竟未發覺此人已倚在寨子大門後偷聽多時了。
那人一身草莽打扮,身形魁梧健碩,面露兇光,手中一柄長刀,領着衆人自寨門走出,他站在陽光底下,手腕微轉,刀刃反光晃得她眼睛一陣刺痛。
她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吓得險些沒抓住枝幹,踉跄幾步,搖搖欲墜。
“什麼玩意兒!”
她屬實吓了一跳,手忙腳亂抱緊粗壯的樹幹,好在是穩住了。
敵對來得猝不及防,讓她忘卻所有,瞬間再與他站在了統一戰線。
她挪後一步,一臉肅穆,頗是期待地望向蕭影:
“師父,拔劍吧!讓這賊人見識見識你一劍三連的威力!”
蕭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略拱一拱手,端上那客套的職業假笑,行了一禮:
“在下與頑徒途經貴風水寶地,不由情難自抑,流連忘返。不料竟叨擾閣下,多有得罪,我們即刻便走。不送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