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驚雪搖着師硯的胳膊低聲說:“師硯,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要不要從中調和調和?”
“在下做東,醉鶴樓一聚?”師硯沖着蕭影拱手行禮,眼神之中不讓半分。
“好啊,那我們做西。走,阿驚。”蕭影舉起手裡的繩子,丢還給了師硯。
師硯擡劍割斷繩索:“千陌才給我遞消息說在八方派發現他的蹤迹,怎麼你這就被綁了。”
“狡猾得很,幾個兄弟都跟丢了,隻能我親自上。技不如人,我認了。”溪客揉了揉勒痛的手腕。
蕭影那頭,很是熟練地徑直上了馬車,坐了進去,又伸出一隻手,拉她進來,簾子落下,一氣呵成。
師硯不由得火大。
搶了我的活,還同她坐一起?
我成車夫了?
“你也進去。”他憤憤地對溪客說。
“我才不去。”溪客白了他一眼。
車輪骨碌碌轉着。
聽着裡頭兩人的竊竊私語和偶爾傳來的笑聲。
他認定,蕭影這是在有意挑釁。看吧,我勾勾手指,她就不搭理你了。
于是便有意無意地掀起簾子,找裡頭的人說話:“阿驚,裡頭熱不熱?”
“不熱。”
“前輩呢,熱嗎?”
“熱我就脫兩件衣裳。”蕭影挑了挑眉,笑着盯着他并不好看的臉色。
“那還是不必了,簾子漏風,前輩當心着涼。”
“阿驚啊,你……”
“你能不能不掀簾子,我冷。”
梁驚雪冷着臉,對他這種沒話找話的行為感到有點莫名,況且裡頭剛有些熱氣兒他便掀簾子,這不純純有大病嗎?
蕭影笑出了聲。
真乃一物降一物。
溪客瞥了一眼師硯吃癟的表情,也沒壓住嘴角翹起的弧度。
“笑什麼笑,你來駕車。”
師硯白了她一眼,将缰繩丢給了她,也掀開簾子鑽了進去。
溪客:“?”
師硯委屈道:“外頭風像刀子一般,阿驚,你看我的手都凍紅了。”
“我看不見……”
“手是涼的,你總該摸得到吧。”他去蹭她的手。
“你剛買的包子,正好暖暖。”
她将一旁熱乎的包子放在他探過來,拉她衣袖的手上。
蕭影歪着腦袋,抱着胳膊:“啧啧。”
她看不見,兩個人對視的眼神此刻硝煙彌漫。
溪客在外頭駕車,搖了搖頭,精辟地評價:“妾室做派。”
“到了。”溪客駐車。
……
“師父,這醉鶴樓的刀光劍影你嘗嘗,味兒不錯。”
“你在外頭還學會喝酒了?”
“喝了,但是沒學會。”
“我猜也是。這阿驚啊,小時候啊偷我酒喝,一喝就要抱,一抱呢還上嘴親。”
“你别瞎說,我親的是我姐。師硯好歹還在這呢,你說話注點兒意。”她扯了扯蕭影的衣袖。
師硯心裡很是洋洋自得,這誰是正宮,還是很分明的。至少目前來看,扳回一局。
“要說什麼不能聽的,也得背着他。”她猥瑣一笑,補充道。
蕭影呲着牙直樂,到底誰赢誰輸還不知道呢。
“溪客姐姐,我師父這個人呢就是純嘴賤,之前若有得罪,我替他向你賠個不是。”梁驚雪端起一杯酒要敬她。
“嫂子不必挂懷。都是江湖中人,不打不相識。這酒還是免了。”
溪客想起被她鎖喉的經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師硯在桌下對溪客豎起了拇指,非常滿意,決定趁熱打鐵,便舉起面前的酒杯。
“前輩,我敬你一杯。我和阿驚,這些日子以來,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很快就要相忘于江湖。”蕭影放下酒杯,擡起臉淡然地接道。
“我這回,是來接她回家的。她出來得久,她爹娘很是想念。”
“明日便是除夕,今日出發,明夜差不多也便到了。更何況,明日是她的生辰。女子及笄,實乃大事。”
這個理由師硯無法拒絕,他也知道,在她心裡,家人的分量。
“該,該當如此。”
他隻好這樣接,落下的目光很是落寞,又複擡起眼睛,不死心地開口。
“那,阿驚你呢?你的意思……”
“我……也想家了。”她有些猶疑地托着臉。
“那我呢……”
他很想問,卻嗫嚅着,沒有問出口,他不想得到讓自己難過的答案。
溪客在一旁看着局勢的突變,還想說什麼,卻被師硯攔下。
“那這杯酒,便為你二人餞行吧。”
他看着梁驚雪,心下作痛,一飲而盡。
“師硯,你同我一起回去嗎?”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蕭影便打斷道:“這怎麼行,你出門一趟便帶個男人回去,你爹娘能放心你下回再出來嗎?”
“那我不回去了,師父。”
蕭影詫異地看着她的臉,不是玩笑,不是賭氣,她說的很認真。
“爹娘還有兩個姐姐陪伴,還有院子裡那麼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朋友,師硯隻有我。”
師硯難以置信地擡起眼睛,怔怔地盯着她,心裡湧出一陣陣莫名的感動,他從未被這樣堅定地選擇過。
“那師父呢,師父也隻有你。”
蕭影的心裡有些孤凄。
“師父,你忘記,在青峰山上我們就已經恩斷義絕了嗎。”
蕭影未想到她竟會這樣說,這樣一句話叫他如墜深潭。
“我一直不提,不是因為我忘了,而是我還想等你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蕭影眯着眼冷觑着師硯,“這釋,還得由始作俑者來解。現在,還不是時候。”
蕭影歎了一口氣,有些事隻能黑夜去做,有的路隻能獨行,有的話注定無法被理解,他并不怪她。
真相不會永遠蒙塵,不過是,時候未到。
“那便沒什麼好說的,師父。”
這頓飯便如此在沉默中,草草結束。
醉鶴樓的匾額下,一行人為蕭影送行。
“阿驚,玩夠了就回,那兒永遠是你的家。”
“這位孫子,别得意的太早,當心美夢變噩夢。”他重重拍了拍師硯的肩膀,暗暗發力。
師硯頂住巋然不動,笑着鎮定自若回敬道:“前輩好走,不勞費心。”
“你的人啊,該回家回家過年去,有什麼事不能等過完年再說?除非……”
他松開手,又在溪客耳邊低聲道。
“除非什麼?”
溪客身子沒動,卻挪開了臉,冷眼瞥着他。
“除非你也想跟我回青峰山過年咯。”
他大步流星,潇灑離去。